相关文章
-
无相关信息
是我们厂出产的牛肉。
是没加任何调料连盐也没加的像大人的拳头那样大小的一方方的牛肉。
是牛的大腿部位的肉。
“几斤?”老兰问。
“五斤,每盆五斤。”黄彪说。
“我有意见。”冯铁汉举起一只手,像一个在课堂上提问的小学生。
“说!”老兰瞪着他。
“这些盆里的肉一样多吗?”冯铁汉说,“肉的质量,完全一样吗?”
老兰看着黄彪。
黄彪拔高了嗓门说:
“是同一头牛大腿上的肉,一个锅里煮出来的。都是五斤,用磅称过的。”
冯铁汉摇摇头。
“你是被什么人骗怕了吧?”黄彪说。
“把磅搬出来。”老兰说。
黄彪嘟哝着走回伙房,把一台小磅搬了出来,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老兰瞪了他一眼,说:
“过磅给他们看。”
“你们这些人,就像上辈子给人骗怕了一样,”黄彪嘟哝着,将那四个盛肉的盆子,一一过了磅,他说,“看到了吧?也就是头高头低,横竖差不了一钱。”
“还有没有意见了?”老兰高声问,“没有意见就开始。”
“我还有意见。”冯铁汉说。
“你怎么这么多意见呢?”老兰笑着说,“有意见提出来好,我支持你,说吧,你们三位也是,有意见在比赛前提出来,别到了赛后说三说四的。”
“这四盆肉的重量尽管没有大的出入,但肉的质量是不是完全一样呢?因此,我建议将这四盆肉编上号,然后抓阄,抓着哪盆吃哪盆。”
“很好,合理化建议,采纳,”老兰说,“医生,你那里有笔和纸吗?就麻烦你给他们主持一下公道。”
医生热情很高地从药箱里拿出笔,撕开一张处方笺,写了四个号码,压在盆子底下;又撕开一张纸,做了四个阄,放在手里搓了搓,扔在桌子上。
“各位肉大将军,抓吧。”老兰说。
我冷眼看着这些事,心中对冯铁汉烦烦的。我想这个人怎么这么多啰唆呢?不就是吃一盆牛肉吗?还值得这样仔详?正想着呢,黄彪和那几个女工,已经按照抓阄的次序,将肉盆子调整好。老兰大声问:
“现在没有问题了吧?冯铁汉,再想想,还有没有问题了,没有了,那么好,华昌肉联厂第一届吃肉大赛现在开始!”
我调整了一下凳子,使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然后掏出一片纸巾擦手。在擦手的过程中,我的眼睛往两边瞥,看到在我左边的冯铁汉用铁签子扎起一方肉,送到嘴边,不紧不慢地咬了一口。他吃得很有风度,不由我暗暗称奇。我右边的刘胜利和万小江,却没有一点风度。万小江先用筷子夹,但他使用筷子的技巧很差,夹不起来,便扔了筷子改用铁签子,嘴里嘟哝着,凶巴巴地一扎,挑起一方肉,将嘴巴凑上去,狠狠地咬了一口,嘴动腮扭,模样酷似猿猴。刘胜利用两根筷子戳起一方肉,张开大口,咬去一半,嘴巴里满满,难以翻动。这两个人吃相野蛮,好像八辈子没捞到吃肉了。我心中清楚,他们很快就会完劲的,这样的吃法,显然是吃肉的雏儿,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下子。我更加明确地意识到,只有这个黄着脸的、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冯铁汉,才是我真正的对手。
我将纸巾折叠好,放在盆子一边,然后将小褂的袖子往上挽挽,挺直腰板,用亲切的眼光,看看众人,好似一等的拳师开打前的亮相。人们都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我。我知道他们都在由衷地赞赏着我的风度,都在感叹着我的少年老成,都在回忆着有关我吃肉的传说。我看到老兰笑眯眯的脸,还看到那个躲在人缝里的姚七脸上那种莫测高深的微笑。许多我熟悉的脸上,有微笑,有羡慕,还有因为馋肉吃而张开的嘴巴和流出的口水。我耳边响着身边这三个人咀嚼的声响,呜噜呜噜的,听着就烦。我听到肉在他们嘴巴里发出的哀鸣,或者是肉在他们嘴巴里发出的怒吼,肉不愿意进入他们的口腔。我就像一个十分自信的长跑运动员一样,悠闲地站在起跑线上,看着我的对手们,沿着跑道,狗抢屎一般地朝前疯跑去。是时候了,我也该吃了。我面前盆子里的牛肉们已经等急了,已经等烦了,看客们听不到它们的声音,但我是能听到的。我的妹妹也是能听到的。她用她的小手,轻轻地戳戳我的背,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