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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希望比赛能够悄悄地进行,老兰说,既然是比赛,那就要让全厂的人都看到,否则就失去了比赛的意义。我当然希望来观战的人越多越好,不但厂里的人全来,最好能贴出海报,或是用高音喇叭去大张旗鼓地宣传,让外边的人--火车站上的人、县城里的人,镇上的人、村子里的人,都来观看。人多气氛热烈,能够调动情绪,更重要的是,我要通过这次吃肉比赛在厂子里树立威信,在社会上扬名立腕。我要让那些对我心怀不满的家伙心服口服,要让他们知道,罗小通的英名不是吹出来的,而是一口一口地吃出来的。我更要让那三个参加比赛的小子知道我的厉害,我要让他们知道,肉是好吃的,但肉也是难消化的,如果老天爷没给你配备一个特别善于消化肉食的肠胃,你吃下去容易,消化掉难。
在赛事还没开始前,我就知道这三个小子是注定了要倒霉的。惩罚他们的不是老兰不是我的父母更不是我。惩罚他们的是被他们吃到肚子里去的肉。我们屠宰村常有这样的说法,说某人被肉“咬”着了。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说肉长了牙齿,这话的意思是说某人吃肉吃多了,把肠胃吃坏了。我知道这三个家伙会被肉狠狠地“咬”一口的。别看你们现在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好像遇到了一件大好事。待会儿就怕你们哭都哭不出来的。我知道那三个小子心中确实认为自己碰上了好事,比赛赢了,他们马上就会名声大振;即便是输了,也净赚了一肚子肉。我知道很多旁观者也有这样的想法,甚至还对这三个小子心怀嫉妒,遗憾着这样的好事为什么落到了他们头上而没有落到自己的头上。伙计们,待会儿你们的遗憾就会变成你们的庆幸了。待会儿你们就等着看这三个小子出洋相吧。
那三个跟我叫板的小子,一个名叫刘胜利,一个名叫冯铁汉,一个名叫万小江。刘胜利个头高大,肤色黝黑,瞪着一双大眼,说起话来习惯地往上撸袖子,一看就是个粗鲁角色。他本是杀猪的出身,天天跟肉打交道,应该知道肉的性格啊,打赌吃肉,是多么愚蠢的行为啊,可是他竟然这样做,可见这个家伙心中还是有数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个家伙不可轻视。冯铁汉瘦高身材,黄面皮,哈着腰,看上去像大病初愈的样子。这样的黄脸汉子往往有惊人的绝活,我听说书的瞎子说过,梁山好汉中,就有几个黄脸的汉子武艺超群,因此这个家伙也不能轻视。万小江外号水老鼠,小个头,尖嘴猴腮,三角眼,一身好水性,都说他在水下能睁着眼睛抓鱼,在吃肉方面,没听说他有什么突出的表现,但他吃西瓜的本领远近闻名。一个人在吃的方面要想远近闻名,只有通过赛吃这样一条途径,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万小江与人比赛吃西瓜,一口气吃了三个。他抱着一牙牙的西瓜,嘴巴像吹口琴一样来回晃动着,黑色的瓜子儿,从他的嘴角啪啦啪啦地往下掉。这个家伙也不可轻视。
我在妹妹的陪同下向比赛地点进发。妹妹提着一个装满了茶水的水壶,紧紧地跟随在我的身后。她的小脸紧绷着,额头上挂着一层汗珠。我笑着对她说:
“娇娇,你不要紧张。”
“哥哥,我没有紧张。”她抬起袖子擦擦额头,说,“我一点也不紧张。我知道哥哥一定会赢的。”
“是的,我会赢的,”我说,“即便让你去参加比赛,你也会赢的。”
“我还不行,”她说,“我的肚子还不够大,等我的肚子再长大一点就行了。”
我拉住妹妹的手,说:
“娇娇,我们是老天爷专门派下来吃肉的,我们每人要吃二十吨肉,吃不完这些肉,阎王爷不敢收我们,这是老兰说的。”
“太好了,”妹妹说,“我们吃够了二十吨也不走,我们要吃三十吨。三十吨肉是多少啊,哥哥?”
“三十吨肉,”我想了一下,说,“三十吨,堆在一起,大概像一座小山了吧?”
妹妹高兴地笑起来。
我们拐过了注水车间的大门口,就看到了伙房前那黑压压的一圈人。我们看到他们时,他们也看到了我们。我们听到了他们的议论:
“来了,来了
”
我感到妹妹的手紧紧地攥着我的手。
“娇娇不要怕。”
“我不怕。”
我们从众人给我们闪开的缝隙中走进了赛场。伙房门前已经摆开了四张桌子,每张桌子后边放着一把椅子。那三个大青年已经到了。刘胜利站在伙房门口,大声嚷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