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关文章
-
无相关信息
我侧目的时候,看到冯铁汉正用铁签子扎起一方肉,咬了一口。他还是那样黄着面皮,低着眼睛,不露声色。他始终使用着铁签子,手上自然是干净的。他的腮帮子上也是干净的,只有两片嘴唇上有一层油。他吃得不紧不慢,心平气和,好像不是在众人面前参加吃肉比赛,而是在一个小饭馆的角落里一个人自得其食肉之乐。他这副姿态让我的心往下一沉,我再次感到,这是个难以对付的敌人。那些张牙舞爪的家伙,都是外强中干;鸡毛火,来得猛,去得也快。但这种文火焖猪头的家伙比较难以对付。他似乎也没有发现我在观察他,还是那样地不动声色。我更仔细地观察着他,发现他在用铁签子扎起一块新的肉时,犹豫了片刻。犹豫片刻的结局是他放弃了眼前那块似乎大一些的肉,而扎起来盆子边缘上那块比较小、看上去也比较干爽的肉。在他把这块肉往嘴里运送的过程中,我看到他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身体耸了一下,我还听到从他的咽喉深处发出来低沉的响声。我心中立刻就感到轻松了许多。我知道,这个莫测高深的人,败相也显露出来了。他选择小块的肉,就说明他的胃袋已经满了。他身体耸动是为了把一个饱嗝压抑下去,而伴随着饱嗝的,是那些往上翻腾的肉。他面前的盆子里,剩余的肉,大约也是一斤上下。但毫无疑问,他的潜力比我右边那两个家伙要大一些,而且他的毅力和冷静,也可以使他坚持到最后,和我争锋。我当然希望能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否则这场比赛就没有任何观赏性。一场没有对手的比赛,就失去了比赛的意义。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是多余的了。冯铁汉会用他的顽抗,使我的胜利倍加辉煌。
第三十六炮(六)
冯铁汉感觉到了我斜视的目光,他挑战般地把目光斜射过来。我对着他友好地笑了笑,然后,捏起一块肉,触到嘴边,仿佛接吻一样,对肉表示了我的亲爱之情,然后,用嘴唇和牙齿探索着,顺着肉的纹理,撕下来一绺,肉积极地进入了我的口腔。我看着手中那一绺待吃的肉,看到它的红褐色的截面,吻了它一下,告诉它不要急。我咀嚼着口腔里的肉,用始终如一的热情和敏锐如初的感觉,全面地感受着它的味道和芬芳、柔韧和润滑--感受着它的一切。与此同时,我腰板挺直,目光活泼,像扇面一样,扫描着面前的人群。我看到了人们脸上兴奋的或者是紧张的表情。我从他们的脸上,能够分辨出哪些人是拥戴我的,希望我能赢;我也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出哪些人是对我有看法的,他们自然希望我输。当然,大部分人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没有明显的立场,只要比赛好看,他们就会高兴。我还能从人们的脸上,看得出他们对肉的渴望。他们看到刘胜利和万小江越吃越艰难的古怪样子,感到不好理解。这是人的正常的感觉,一个站在旁边看别人吃肉的人,自然难以理解那种肉满肚腹直至咽喉而且还要硬往下吃的痛苦的。我的目光特意地在老兰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与他进行了交流。从他的目光里,我看出来他对我的信心。我也用目光告诉他:老兰,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干别的不敢吹牛,但吃肉是咱的看家本领。我还看到,我的父亲和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现场,他们在人群的外围,躲躲闪闪的,好像是怕被我看到,影响了我吃肉的情绪。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知道他们是最希望我能赢的人,他们也是最担心我被撑坏了的人。尤其是我的父亲,这个多次与人比赛吃东西的人,一个吃的竞技场上的老运动员,一个在吃的竞技场上屡获胜利的老将,他自然知道这项比赛的难处,尤其知道比赛后的苦处。他的脸色十分沉重,因为他更知道,当食物剩下四分之一的时候,正是比赛进入了最艰苦的阶段。这个时候,就像长跑运动员进入最后的冲刺时一样,不但是比体力,不但是比胃纳,更是比意志。意志坚强的,就会赢;意志软弱的,只能输了。当吃到极限时,那真是连一根肉丝也咽不下去啊。撑死人的是最后一绺肉丝,就像压死骆驼的是最后一粒米。这项比赛的残酷性就在这里啊。我父亲是行家里手,所以,我看到,随着盆子里肉的数量的逐渐减少,他脸上的神情就越来越凝重,最后,就像一层厚厚的油漆糊在了他的脸上,使他的面孔在我眼里模糊不清。我的母亲神情还比较单纯,我看到随着我的嘴巴的咀嚼,她的嘴巴也在咀嚼,就好像她的嘴巴里也含着一块肉似的,就好像她的下意识的咀嚼能帮我一点忙似的。我感到妹妹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背,紧接着我就听到她悄悄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