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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车人送点心过来,许峻岭点了几样,请他点,他也点了几样。他说:“那你现在呆在家里有时间多写点东西过来。”
许峻岭说:“拿失业金呢,每个星期也有三百来块钱,我原来工资还算可以。”
他说:“那你还算幸运的,唐人街很多人天天出工也没有这么多,失业的人太多了,政府借钱发失业金和救济金。”又问许峻岭:“失业了心情怎么样”
许峻岭说:“还好呢,原来五百多一点,扣了税剩四百,现在三百多一点,才交十几块钱税,还有三百,也想得通。加拿大还是很仁慈的。”
他笑了说:“福利国家嘛,政府欠人民的钱有几千亿了,平均欠每个人两三万块。”
许峻岭嘴关不住似的说:“这几年我还存了三四十万块钱,利息也够交房租了。”
说完他心里直急,恨自己的嘴不听使唤,今天干什么来了还想装个胖子呢。许峻岭说:“纪先生你十多年前从台湾过来,也在餐馆洗过碗,今天居然当上了总编辑,这有几个人做得到”
他马上笑了,又忍着,说:“运气还不错。早些年《星岛》才开张,只有几个人,真正学新闻的也就只有我。现在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许峻岭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这两个字,正想问当个一般编辑的机会有没有,一迟疑,他又问:“拿完失业金有什么打算还是回国去”
许峻岭说:“回国,回国,这不是我呆的地方,一点优势也没有。”
他说:“我觉得你也是回国好,在这里浪费了,可惜了你自己。”
许峻岭说:“拿了这点钱,回国一辈子也够了,在这里才刚起步。我的目标是五十万块,失业金拿几千,再到哪里赚几千,有五十万块我就饱了,不像这边的人胃口大,百万也吃不饱。我想得通,人在这世上暂时这么呆着,饭只能吃一碗,床只能睡一张,何必为个钱把自己折磨得九死一生”
他点头微笑,说:“都是你这样想,天下就安宁了,少多少麻烦,只可惜这种人太少了点,你也是这样说说吧这话只能对人说,不能对自己说。真那样人活着也没意思了,总得找点事给自己做。”
许峻岭说:“那倒也是,口里还含着这口气呢。成功不成功,事业不事业,转头也是一场空,几十年一过什么也不是了。可这口气还含在口里,总得找件事觉得自己活着有点价值,在为了点什么。人就是为了那么渺小得看不见的一点什么折腾了一辈子,其实也可怜。”他又点头微笑,说:“说穿了也是这么回事。但天下之大,就那一点什么属于你。”
许峻岭说:“那也是,不属于自己这一点什么在这世界算什么呢天下也不少那几篇文章。”
说来说去就是说不到点子上去,还越说越远了。许峻岭怎么就张不了这个嘴他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拧了一下,逼自己张嘴。结账的时候纪先生抢着用信用卡付了账。下了楼眼看要分手,许峻岭心里急得直疼,换了一种神态,说:“纪先生,向你请教一个问题。像我这样的人,也算个写东西的,要到哪家报社谋个事,不知也有点希望没有”
他一愣,马上说:“你可以到《世界》去试试,他们的报是台湾人办的,说国语的多。”
许峻岭说:“《世界》的人我不那么熟,也没和那里的总编说过什么话。”
他说:“在加拿大人熟不熟倒不是最重要的。”
许峻岭急急地说:“在家里闲起来也无聊,还不如找点事有意思些,呆着日子也难过。”他似乎自言自语地说:“《星岛》呢,现在广告少,版面也撤了几个,老板也不高兴。”
许峻岭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整天这么呆着不是个味道。”
笑着和纪先生道了别,还挥了挥手,挥手之间手掌一飘特意显出一种轻松的样子。拐过街角,许峻岭的心一沉,几乎就站不住,扶稳了墙靠着,喘着粗气,头脑中轰轰的一片什么也不能想,口里反反复复念着:“完了,完了。”就这么近乎呆傻地一直念叨着往前走,手脚身子飘飘的没有感觉,好像浮在梦里。过了好远想起单车还在那边,又回过头去找了单车,昏沉沉骑了,回到家里。那一个星期张小禾总是问许峻岭心情为什么不好,许峻岭说:“它要不好它就不好了,我也不懂它。”他琢磨着怎么跟她去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