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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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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司机已经把车子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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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索性坐在路边。想抽烟又没烟,想睡觉又不能躺路边,没奈何,只好用手支着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懒洋洋地打个呵欠,就差没们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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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悲苦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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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警察远远看见我,好奇地站停在那里注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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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裘与珠宝,何尝能够增加我的快乐,脖子上红宝石鲜艳如血,照不亮我的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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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走过来向我说,“小姐,你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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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事。”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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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这种时间最好别在路上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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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游荡?我并没有流荡,我正想回家。”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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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家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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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牛津路三号。”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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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来,小姐,你永远走不到牛津路去。”他不肯放我,“到警署来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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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我说,“我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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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里的电话号码,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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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报上去。“我姓姜。”我再补上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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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很快就知道你是否在说谎了。”他向我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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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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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拨通,来听电话的显然是辛普森太太,问清楚首尾之后,她在那边大嚷,我用手掩住脸,我很疲倦,想喝酒,想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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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警察放下电话说:“小姐,你家里人说马上来接你,”他声音里透着惊异,“叫你坐着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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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有别的事要做,从剑桥到这里,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不习惯坐在这里等,你不能拘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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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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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人与我会有交代。”我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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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好眼巴巴地看我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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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走到火车站,摸口袋里的钱买车票,上车。在火车的洗手间看到镜子,自己都吓一跳。十镑,我的确只值十镑,多一个便土也没有:半褪的脂粉,苍白的面孔,蓬松的头发……我不忍再看下去,眼泪簌簌地流下来,没有人能伤我的心,可是我自己能够。三年短短的一千日,我竟能老成这个样子,我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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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手掩住脸,在火车上一直再没有把手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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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站的时候肚子饿得发疯,跑进火车的饭堂就吃:黑啤酒,猪肉饼。把我们都放在孤岛上,王侯与佣人没有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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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之后我叫一部计程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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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已经没有钱付车费,我大声按门铃,对司机说:“等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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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佣来开门,我说:“给他车费。”我径自往屋里走,一边打着饱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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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佣追上来,“小姐,辛普森太太与司机赶到伦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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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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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与你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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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去付了车费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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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头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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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房间脱去衣裳,一面大镜子对牢我。我端详自己。再这样子自暴自弃,无限度地吃下去,很快变成一个胖女人,一脸油腻,动作迟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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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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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佣奔上来,“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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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到医生那里,说我要安眠药,拿一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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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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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洗澡与休息。”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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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我马上回来,你自己当心。”女佣犹疑着,不敢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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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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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咚咚地跑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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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一大缸水洗澡洗头,倒下半瓶浴盐,泡上良久,女佣人很快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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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药取来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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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听说是你要,不敢不给,”她一副得意洋洋,“他那诊所根本就是勖先生出钱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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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女佣趁辛普森不在,话顿时多起来,“你这条红宝石项链——”她眼睛闪得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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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假的。”我说,“你出去吧。我想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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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一路上替我收拾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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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掀开缎被,钻进被窝,长叹一声,同样是失眠,躺在床上总比躺在街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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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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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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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辛普森太大的声音把我吵醒的,她操兵似地冲进房来。“呵老天,谢谢上帝,终于看见你了,姜小姐,你怎么可以叫我这样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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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我床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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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森太太。”我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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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再喝酒吧?”她温和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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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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