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梦—商采薇
康然和王大夫震撼地看着这一切，好久，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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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在沁蕊的坚持下，清晓终于同意继续使用那几种已经停用了一段时间的特效药。
沁蕊开始注意自己的仪表了。她每天都仔细地化过妆，并穿得漂漂亮亮的，尽量不让清晓看出自己的疲惫和憔悴。在清晓面前，她也尽量乐观而开朗，为了一点并不值得去笑的小事，她经常开怀大笑。每次听到沁蕊银铃般的笑声，清晓也跟着笑，笑过之后又怔怔地凝视着沁蕊，目光中既流露出对往昔的回忆，也透出对未来的担忧。
是啊，未来是无法乐观的。八月中旬，清晓的病开始全面恶化。无法遏制的全身出血，反复高烧，口腔糜烂，两肺发炎都先后落到这个英俊而善良的小伙子身上，无情地吞噬着他年轻的生命。他开始像其他癌症患者那样忍受着无法承受的疼痛的折磨，甚至有时打了吗啡也不管用。每当新一轮的疼痛袭来的时候，他总是用双手死命地抓着床单，拼命地咬着嘴唇，脸上的肌肉痉挛地颤抖着，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雨点般地噼里啪啦直往下掉，可是他就是不肯发出一声呻吟。有时实在熬不住了，他就来回翻滚着身体，一会翻到这边，一会翻到那边。没过两天，身下的床单都已经被他抓烂了，而他仍然没有叫喊。看到他硬熬着自己的样子，沁蕊就觉得有一把尖刀在她心里反复地戳着，搅着。“清晓，你喊吧！你喊一声好不好？”她几乎给清晓跪下了，“要不，你拽着我的手，不要去拽那个床单了，好吗？”
清晓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可是随即而来的一阵疼痛，让这个笑容立刻消失在一张痉挛的面孔上了。“没事，我受得了，”他挣扎着说，“别……别把你的手拽疼了。”
沁蕊那如刀绞般的心脏仿佛又被狠狠地插上了一刀，泪水就不由自主地滚落了下来。“上帝，”她在心理呼号着，“仁慈一点吧，把疼痛移到我的身上，哪怕都移植过来也可以。为什么要把所有的痛苦都降临到清晓的头上呢？”
上帝无语，苍天无语，他们和清晓一样，不肯发出一声呻吟。
后来，也许是清晓的疼痛渐渐消减了，也许是他软弱的体力已经无法进行任何挣扎了，反正病床上很少看到清晓强忍疼痛的表情和动作了。他总是安静地躺在那里，长时间地凝视着沁蕊，目光依然温暖，却带着点沉思的味道，看起来几乎是忧愁的。沁蕊在这样的目光笼罩下，心中难免有些许的不安。有好几次，她问清晓需要什么，而清晓经常笑而不答。
一次，清晓突然对沁蕊说：“沁蕊，我想……吃口面片汤。”
“真的？”沁蕊惊喜地喊了起来。由于严重的口腔糜烂，清晓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一口饭了，只能靠输液来维持体内必须的营养。可是现在，他却主动要求吃东西，这不正说明他的病情有所好转吗？“你等着，我给你去买。”她说着就去拿饭盒。
“我……不想吃外面做的东西，”清晓虚弱地摇了摇头，“我想吃你做的面片汤。”
沁蕊为难地蹙起了眉头。她做的面片汤？她哪里会做面片汤啊！以前都是清晓为她做饭，即便这些日子，也都是康然负责她和清晓的一日三餐。而康然，也不会做任何面食啊！她祈谅地望着清晓，却只看到了他一脸的冷漠。“沁蕊，”他悲哀地说，“我只是想吃一口，也许是最后……”
“清晓，你别说了，我马上去！”沁蕊急忙打断了他的话。清晓酸楚而悲凉的口吻击倒了她。此刻，别说是去做一碗面片汤，即使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她把清晓交给了康然照管，自己打了一辆车回到了清晓的公寓，去做她生平第一碗面片汤。
清晓的厨房里什么都不缺，可是沁蕊依然无从下手。她努力回忆着清晓做面片汤的步骤，尝试着一步一步地去做。然而，小小的面团在清晓手里那么听话，到了自己的手里，却总像一个调皮的孩子般不听使唤，不是面和稀了，就是面片擀厚了。好不容易擀了一大堆奇形怪状、厚薄不均的面片后，她又不知道如何点火，该放那些调料，火候多大，煮多长时间。此刻，她觉得即使让她上刀山下火海，恐怕也比做面片汤要容易得多。她开始恨自己，清晓给她做了那么多次面片汤，她竟没有好好地看过一次。也许，她太习惯于安然享受清晓为她做的一切了，却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切背后的艰辛和痛苦。无奈，她只好拼命抓着那些影子般的印象，硬着头皮瞎做一气。于是，在打翻一次锅，弄碎一个碗，多加两勺盐，倒进半瓶醋，多煮20分钟并被烫出一串水泡后，她终于做出了一锅类似糨糊的“面片汤”。当她含羞带愧地把这样的“面片汤”送到清晓面前的时候，清晓的目光首先落到了她手背上那串透明的水泡上。他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却什么也没有说。然后，他看到了那碗“面片汤”。只瞥了一眼，他的眉峰就聚拢到了一起。“这……是人吃的面片汤吗？”他虚弱而鄙夷地撇了撇嘴。接过碗，他没有看第二眼，就把碗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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