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梦—商采薇
二十四
七月,沁蕊彻底地陷进了消沉和失望的泥潭里。这两种情绪,就像一层层的茧子,把她紧紧缠绕,细细包裹,使她陷在一份近乎无助的慵懒里,什么事都不想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虽然,她依然按部就班地上课、去实验室、组织学生复习和考试。但是,她不再去清晓的公寓里吃晚饭了,甚至不再踏进教师住宅区一步。她也很少和其他同事接触,晚饭后就回到宿舍里,呆呆地看着窗台上那盆依然开放的金钱菊,一看就是一个晚上。那时,无论是谁,也敲不开她的门,唯一例外的只有一个人——康然。
是的,这一段,只有康然还能接近沁蕊。他每天晚上都来到宿舍陪伴沁蕊,一直坐到宿舍楼的大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他还提出和沁蕊在食堂里“搭伙”,沁蕊也同意了。于是,在康然的监督下,她的饭量好歹算有了保证。在实验室里,康然也成了沁蕊和清晓之间沟通的桥梁。事实上,自从那晚打了清晓一个耳光后,沁蕊就没再和清晓说过一句话。清晓也不主动和她说话,工作上有什么要交代的,也总是让康然来转达。可是,他追随着沁蕊的目光,却依然温暖,依然盛满了情不自禁的关切。有时看着他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沁蕊那消沉倦怠的心境中竟禁不住微微泛起了波澜。她知道自己那个耳光打得太过了,也知道自己那晚的言辞实在有些伤人。说到底,清晓除了那一吻之外,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就那个错误的吻,伤了沁蕊那颗骄傲而敏感的心。她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好几天,她依然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沉醉,那种水乳茭融的滋味。可是,一想到自己曾经是个替代品,一想到这种滋味并不是自己应该享受的,而是给另一个女孩的,她心中就有一股自惭形秽的自卑感,和一种莫名其妙的受辱感。在这两种感觉的包围下,她无法主动和清晓说话,甚至怕他主动和自己说话。因此,她只能骄傲地抬起头颅,给清晓一个冷漠的背影。康然作为一个旁观者,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一次,他试探着和沁蕊说:“你……总不能一辈子不理清晓了吧。”
“我们之间的事你少管。”沁蕊没好气地说。
康然看了她一眼:“我不是想管,只是替清晓难过。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清晓挨了打。沁蕊,你打了一个你最不应该去打的人。”
沁蕊的心脏被狠狠地抽了一鞭。她知道这句话是正确的,正确得让她无法做任何辩驳。可是女性的虚荣与骄傲让她压下了心中的愧疚。“这些话,是清晓让你来说的吗?”她冷冷地说。
“不,他只是让我多陪陪你,”康然叹息着说,“他说,你现在是最脆弱,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可是他不敢来,他怕——再惹你伤心。”
沁蕊心中一酸。“康然,”她努力维持着最后的骄傲,“如果你是奉命来陪我的,那你可以回去了。”
“不!”康然的眼中闪过一丝狼狈的热情,“我……其实也很愿意。”
沁蕊深深地叹息了。清晓,即使在这种状况下,依然知道她最需要什么。的确,她现在是脆弱的,她的消沉和失望与其说来自岳清晓,不如说来自丁天阳。随着丁天阳归来的日期一天比一天临近,沁蕊的心也变得一天比一天忐忑不安。她依然没有收到丁天阳的来信。尽管康然反复对她说:“没有消息,最起码意味着没有坏消息。”可是她却知道,没有消息,往往意味着马上就会来坏消息。而这个“坏消息”究竟是什么呢?她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那种不祥的预感虽然时时笼罩在心头,但她却想赶走一个幽灵那样,努力地把它们从心头赶出去。她无法相信,一个赌咒发誓一生都爱她的男孩,一个曾经为爱而死过一次的男孩,一个把她的身体和心灵全部占有的男孩,一个让她为他堕胎的男孩,会这样狠心地把她抛弃。丁天阳不是周子涵,丁天阳是宠她的,爱她的。可是,他为什么还不来信呢?
终于,七月中旬,沁蕊接到了那封她期盼了整整一年的来信。乍一看到那个从美国寄来的淡蓝色的信封,沁蕊竟恐惧地瑟缩了一下。信封里面装载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纸判决呀!她想立刻把信拆开,可是想了想,她还是把信带回到了宿舍。她关上门,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等到她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勇气时,她终于拆开了信封。从信封里掉出一样东西。她拾起来一看,居然是那朵干枯的金钱菊,从她的花盆中摘下的,被丁天阳带到美国去的金钱菊。如今,她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是意味着主人也回来了,还是……沁蕊的手禁不住发抖了,她拼命控制着,好不容易才稳定住了自己。然后,她抽出了里面的信。依然是湖蓝色的信笺,依然是黑色的圆珠笔,依然是那漂亮而潇洒的字迹,可是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根钉子,深深地扎进了沁蕊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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