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嫣沉吟了一下。苏焱看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孟老师,不用费心去寻找委婉的词汇。我既然下决心去听,就有能力承受任何打击。”
云嫣没料到这个男人会如此机智而精明,他竟能这么快就看透了她。她有些尴尬,脸孔就微微的红了起来。“苏先生,”她说,“您大概知道,我接笑妮这个班只有一个多月……”
“我不知道,”苏焱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看到笑妮了。”
好坦率的男人!坦率得近乎无礼,也实在无情。云嫣用颇不赞同的眼光看了他一眼,还是接着说下去:“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中,或者说就在接班后的两三天内,我就注意到了笑妮的‘与众不同’。一个月内,她没有发一次言,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没有和其他的小朋友玩过一次游戏,甚至——没有笑过一次。”
“您是说,”苏焱的眉头又开始虬结,“我的女儿在学校很孤独,也很苦闷,是吗?”
“是的,”云嫣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满,“重要的是,并不是哪个人让她如此孤独,而是她自己要去‘孤独’。我曾让几个善良而活泼的孩子主动和笑妮接近,可是,当他们热情地拉笑妮做游戏时,她却说什么也不肯去,一个孩子把她拽到游戏场地,她竟哭了起来,弄得大家都不知所措。后来,就没有人敢邀请她做游戏了。每到下课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在教室附近的那棵大槐树下孤零零地站着,自己一个人捱过对别人是短暂,对她却是漫长的十分钟……”
云嫣突然停了下来,她望着苏焱,发现他依然虬着眉,但脸上的不满,已经被一种深重的忧虑和困惑所取代。“怎么会呢?”他自言自语地说,“笑妮不是这样的,肯定不是。她刚生下来就会笑,所以我们给她取名‘笑妮’。刚满十三个月,她就会说话了,整天在我身边伊咿呀呀地说个不停。两岁时,她能背诵近百首儿歌。三岁时,她能讲很完整的故事。四岁时,她在幼儿园的舞蹈队里领舞……那时,她又活泼又开朗,大家都叫她‘开心果’。她怎么能不会说,不会玩,甚至——不会笑了呢?”
“可怕的还不止这些,”云嫣继续说,“笑妮的胆子特别小,而戒备心理却很强,她似乎怕任何人来伤害她,而一旦有人真的伤害的时候,她却往往束手无策。因此,她的目光中,总是流露出恐惧和胆怯。我到她以前的班主任那里了解情况,得知她从入学起就是这个样子。对于外界的信息,她都是消极、被动地接受,从来不敢主动尝试和获取,甚至有抵触情绪。因此,她不会做数学题,不会写生字,不会画画,不会折纸,不会做操……最近的一次测验,她数学答了15分,语文只答了9分。”
“什么?成绩这么低?”苏焱惊惧地低呼起来,云嫣看到他的嘴唇微微抖动着,宽阔的额头上立刻渗出了冷汗。“孟老师,”他艰涩地,困难地问,“您看她……是智力上有问题吗?”
“我从没怀疑笑妮智力上会有问题,”云嫣回答得很果断,“问题在于,她是下意识地把自己封闭起来,把自己同外界隔绝起来,不主动接受任何信息,我觉得,她似乎有一种‘自闭症’的倾向……”
“不可能!”苏焱猝然跳了起来,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他的目光阴鸷而凶猛,似乎是一头吃人的豹子。“孟老师,”他的声音阴沉而带着风暴的气息,“别在我面前卖弄您的知识。我是学医的,我比您更了解‘自闭症’。这是一种先天的心理疾病,患者从婴儿期就不接受外界信息。这种病症太可怕了,您最好不要把它同我的女儿联系在一起!”
“自闭症也可以后天形成,在这个问题上,我可以跟您这个医学专家去打赌。”云嫣的声音低低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何况,我只说笑妮有自闭症的倾向,并没说她已经得上了自闭症。”
苏焱张了张嘴,却找不出任何科学观点去反驳云嫣。在理智上,他知道云嫣是正确的。这个小老师,居然费心去研究什么“自闭症”。为什么?为了笑妮吗?云嫣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开始变得柔和了:“我曾带笑妮去看了心理医生,他基本上同意我的观点。这个心理医生是我的同事的父亲,是一位很有名气的心理学家,他诊断的结果可以称得上是权威的。苏先生,”她的声音突然充满了诚挚和忧虑,“您是医生,对于自闭症的后果,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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