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商采薇
“苏焱。”云嫣的嘴唇还在艰难地蠕动。
“什么？”
“照片……钱夹里的……放到……我上衣的口袋里……”
苏焱猛的捂住了嘴巴。他颤抖地从钱夹里抽出那张照片，小心的放到了云嫣上衣的口袋里。
云嫣的唇边露出了一丝微笑：“好了……我不会……孤独了……即使……躺在坟墓里……”
“云嫣！”苏焱咬住了自己的手背，把手背咬出了血。这样的情感，这样的痛楚，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他终于认识到，他以前发疯般地爱着白薇，是用满腔的热情；而云嫣，却是深深打进了他的灵魂，融入了他的血液，让他心为之伤，神为之摧。云嫣，才是他一生中真正的爱，唯一的爱。
渐渐地，玻璃发白了，窗外的景物开始显露出模糊的轮廓。云嫣又一次睁开眼睛。“几点了？”她艰难地蠕动着嘴唇，声音几乎难以分辨。
“五点了，”苏焱柔声说着，“你再闭一会儿眼睛，天就要亮了。
云嫣闭着眼睛，默默地数着自己的呼吸。苏焱注视着云嫣，感到一种刀剜般的痛楚。他眼睁睁地看着云嫣的生命在一点点地逝去，就如一丝丝线般的溪流，一点点地流进了沙漠，马上就要干涸了，自己却束手无策。一直对专业自信得几乎有些自负的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竟是这样无能，在专业领域内，竟连最心爱的姑娘的性命都无法挽救。他用力掐着自己的胳膊，把胳膊都掐青了。哦，他还有很多很多话要对她说，可是，他一直没有说，过去不敢说，现在不能说，将来……还有将来吗？
可是，他毕竟还有一线希望。那一丝细流还没有干涸，还不肯干涸。云嫣在等待着，等待着生命中最后一次璀璨的朝霞。苏焱开始焦急地盯着手表上的指针……五点零五分了，零六分了，零七分了……哦，等待，等待，只要等待，就有希望。
晓色染白了窗棱，淡淡的曙光悄悄地映上了东窗。外面的天渐渐亮起来了！东方出现了第一缕橘红色的朝霞，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
“云嫣！云嫣！”苏焱轻轻推着云嫣的肩膀，他一生都没有这样感激过上苍！极度的兴奋使他有些辞不达意，“云嫣，你快看，朝霞！太阳！就要出来了！”
“真的？”云嫣惊喜地抬起睫毛，一双如水的眼眸睁得大大的，努力把头侧向东方。“彩霞……日出……”她喃喃自语，“可是……我怎么……看不见？”
“什么，你……看不见？”苏焱惶恐地叫了起来，“云嫣，你真的看不见？”
“看不见……”云嫣大睁着眼睛，如水的眼眸一片茫然，“我什么也看不见。苏焱……你在哪儿啊！”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恐惧，从苏焱的脚底一直向上爬，迅速蔓延了四肢，进而让他整个身体，整个心脏，整个灵魂都颤抖起来。失明！栓塞造成的失明，终于可怕地降临到云嫣的身上。医生的本能让他不假思索地按响了急救的铃声。立刻，老主任、医生、护士，甚至守了一夜的白薇，和刚刚赶到的笑妮，以及不知道从那里钻出来的欧阳，都跑了进来。心电图仪上的红线大幅度颤动着，各种仪器上的指数已经紊乱。而云嫣，依然睁大一双无神的眼睛，惶恐地，竭尽全力地喊着：“苏焱！我的彩霞呢？我要看彩霞……彩霞……”
苏焱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身为心脏外科专家，他已经看出，任何抢救措施都已毫无意义。云嫣的生命正在迅速地，不可挽回地走向死亡。而此刻，尖叫声，哭喊声，脚步声，仪器碰撞声，老主任的指挥声……混合在一起，淹没了云嫣微弱的叫声。苏焱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她的嘴还在不甘心地蠕动着，而那双曾经如水的眸子，却射出惊恐而失望的目光。失望！几近绝望的失望！居然从云嫣已经失明的眼睛里迸射出来！这目光深深刺痛了苏焱。一个充满灵性而又孤苦一生的女孩，怎能再带着惶恐和失望走向死亡？他突然用尽全身力气，迸裂般地大喝一声：“停止抢救！”
似一声惊雷在小小的病房里炸响，所有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消失，大家都惊愕地张大了嘴巴，把目光集中在苏焱身上。苏焱没有一句解释，甚至没有去注意任何人，他粗暴地推开挡在他前面的几个人，大踏步地走到病床前，温柔地握住了云嫣的手，把嘴巴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缓缓地，柔柔地吐出了一句话，一句除了云嫣，谁也没有听见的话。
ydz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