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商采薇
“是多多自己把卷子弄到地上，笑妮没看见，才踩上去的。”旁边一个小女孩插了一句嘴。
“小丫头片子，要你多什么嘴？”多多的妈妈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小女孩吓得赶紧闭上了嘴。多多的妈妈把脸转向了云嫣，眼中的霸气收敛了一些，可语气还是那样咄咄逼人：“您看看，卷子上踩得都是脚印，我们回去怎么向他爷爷奶奶交代呀！一个女孩子，居然这么霸道！都是一样的孩子，她凭什么欺负我儿子？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事情摆到这儿了，您看着办吧！”
云嫣瞥了一眼卷子，的确，上面踩满了脚印，但不至于看不清楚。何况，脚印有大有小，肯定不是一个人踩上去的，说不定上面还有多多的脚印呢。多多依然躲在妈妈怀里，没有一点受委屈的样子，还不时向那个插嘴的小女孩做鬼脸。云嫣叹了口气，被宠坏的孩子，多半是无法无天的。“婷婷，笑妮呢？”她问那个插嘴的小女孩。她是班级的中队长，是个很“泼辣”的女孩。
“她在这儿呢！”婷婷从围拢的人群里拉出一个小女孩。围观的人群掠过一阵轻微的骚动，但很快就消失了。云嫣也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笑妮，那个瘦小的女孩，孤独地、瑟缩地站在那里，头发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两条辫子，一条已经散开了，辩梢上的皮筋也不见了，看样子是被硬撸了下去，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另一条也松松散散的，像没有结好的麻绳。大大小小的沙砾散在乱蓬蓬的头发里，看起来说不出的肮脏。面颊上的土和流下来的泪水搅和在一起，变成了一条条的黑泥汤，把一张白玉般的小脸生硬硬弄成了花猫脸。而那双眼睛，在披散的头发后面，怯怯的，躲躲藏藏地看着大家，目光里写满了恐惧和惊慌，眼中还有泪光，但眼泪已经被吓回去了。看到云嫣，她本能地把身子向后缩了缩，好象犯错误的真的是她。她的喉咙里不住的干噎，嘴角往下撇着，一副想哭的样子，却哭不出声来，只是惶恐的，胆怯的，无助地望着大家。
“笑妮！”云嫣心里一痛，就忍不住蹲了下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似乎是一只落在陷阱里的小鹿，用战栗的目光望着瞄准它的枪口。而她面对的，只不过是一个和她一样大的孩子。即使是被人扬了一头一脸的沙子，也不应该吓成这个样子啊！她轻轻地握住了笑妮的手，笑妮痉挛了一下，立刻抽回了手，用戒备的目光看着她，脸上有一种惊恐的敌意。云嫣的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怜惜与酸楚，这孩子显然已经吓坏了。与生俱来的善良和正义感让她不禁脱口而出：“笑妮，你打不过她，为什么不跑啊？跑来告诉老师也好啊！”
“瞧您这话说的，倒好象我们理亏了似的。”多多的妈妈在一旁开了腔，“孟老师，咱话可说在前头，她这副德行是自己做出来的，我们家多多可没有欺负她。”
云嫣没有回答，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她小心地解开了笑妮的辫子，轻轻地抖着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尽可能地把那些沙砾抖落下去。她的动作很轻很柔，似乎是一个慈爱的母亲在照顾自己的女儿。然后，云嫣又从提包里掏出一把象牙梳子，开始慢慢地梳理笑妮的头发。梳子刚碰到头发，笑妮就吸了一口冷气，似乎什么地方被弄痛了。
“怎么了，笑妮？”云嫣连忙停下手来。
笑妮没有说话，也没有类似摇头点头的表示，只是用那双惶恐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她。一旁的婷婷接了话：“多多使劲拽笑妮的辫子，把笑妮的头发都拽掉了。”
“我们多多可没有……”多多妈只说了半句，笑妮又吸了一口冷气。她嘴角向上咧，唇边的肌肉颤抖着，看样子有说不出的痛苦。多多妈妈咬住了下唇，后半句话咽到了肚子里。
云嫣似乎没有听见多多妈妈的话语。她又动手梳起了辫子，只不过动作更轻柔了。这把象牙梳子是母亲留下来的，小时候，母亲就是这样给自己梳头的，慢慢的，一下一下的。恍惚中，眼前的笑妮，似乎成了童年时的自己，依偎在妈妈怀里，望着妈妈笑……云嫣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连忙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把笑妮的头发辫成了两根长辫子，由于绑辫子的猴皮筋已经找不到了，她又把辫梢辫到了头顶，再返回去掖进辫子里。这样，两个辫子就成了垂露似的圆形，看上去简洁而大方。她恍惚记得，小时候，妈妈就经常给她梳这样的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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