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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 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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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和尚说:“杀条黄鳝,一刀下去,血直滴。血滴滴、血滴滴,来世冤孽,何得脱绊?你们就是脑壳不清醒,硬要吃它。”yemqeeye情感网

  好心人看到老和尚视力好差,劝他吃点猪油增加营养。老和尚说:“斋口吃不得荤,荤口念不得经,咯不是好耍的。”yemqeeye情感网

  三yemqeeye情感网

  子恒一连四个多月都没寄钱回家,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有消息传来,洞庭湖区涨大水,倒了很多垸子,淹死了不少人。而子恒正是在湖区教书。给他写了许多信,都石沉大海。秋园越想越怕,整天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yemqeeye情感网

  考虑再三,秋园决定去垸子里找子恒。可她连件不打补丁的衣服都没有,就决定向小泉借几块钱做件衣。yemqeeye情感网

  仁受划了旧官吏后,秋园就失去了新民小学的教职,跟花屋那边的来往也少了。这天一大早,她就上路,去花屋找小泉借钱做衣。yemqeeye情感网

  花屋里物是人非。yemqeeye情感网

  徐家因为有田有屋,被划成了大地主,花屋被收走了,一家人蜗居在从前邱子文家的茅屋里。徐老先生一直病恹恹的,没几年就死了,倒没受什么罪。徐正明原本就是个桐油缸,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眼神又不好,没了田租,一家人就失去了生活来源。正明的妻子爱梅实在过不下这个日子,回了娘家,算是逃条生路。这么一来,就剩下徐娭毑和徐正明母子相依为命。yemqeeye情感网

  得亏邱子文和小泉常常接济徐家母子。邱家是佃农,解放后分到了田。国臣种田,小泉继续摸黑打滚地给人做衣,日子还过得去。yemqeeye情感网

  秋园在路上碰到过徐娭毑一次,大吃了一惊。徐娭毑富态的圆脸瘦脱了形,人只剩下一把骨头,风吹都会倒。她左胸缠着一大团破布,整个人向右面倾倒,仿佛失去平衡的不倒翁,跟个老乞婆一模一样。yemqeeye情感网

  “徐娭毑,你何里变成咯种模样……”秋园一把抓住她的手,哽咽得说不下去。yemqeeye情感网

  徐娭毑苦笑,语调平静:“唉,也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这左边奶子上先是长了个疮,敷了些草药也不见好,后来这疮就开始烂,越烂越大,现在总有碗口大了……”yemqeeye情感网

  徐娭毑得的其实是乳腺癌。那时人们没这个常识,也没钱看病,徐娭毑只能让奶子烂下去……整个人散发着扑鼻恶臭,去要饭都没人敢拢近。yemqeeye情感网

  只有邱家人继续看顾她。子文常常上山采草药,熬成膏,让贵嫂或小泉帮她敷在烂处,再用破布缠住。左边奶子快烂完了,无论是什么草药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子文知道,徐娭毑挨不了多少日子了。yemqeeye情感网

  徐娭毑自己也知道。她虽然臭不可闻,走路歪倒,竟也保持着一种奇特的尊严——奶子烂成那样,不晓得有多疼,她硬是忍得住,吭都不吭一声,从不在人前喊疼,只是平静地等待死去。yemqeeye情感网

  一脸福相的徐娭毑,这辈子实在冇享到什么福。过了不长的日子,她果真死去了。yemqeeye情感网

  秋园找到小泉,说想借几块钱做件衣。小泉说:“梁老师,从前多承你看顾我,就不要说借不借的话了。我这里有块洋布,是从前一个客人抵工钱放在这里的,你看要得就拿去。”yemqeeye情感网

  那是六尺乳白色的洋布,秋园喜欢得不得了,当即再三再四地道谢。秋园一贯穿大襟衣,这回小泉帮她裁了一件开胸衣。秋园在边上看,只见小泉在衣服两边腰子上各打了两个褶,裁了领子,做了扣袖,钉上白色钮扣。秋园第一次穿这种衣,真是洋气得很哩。此后,秋园不但学会了做大襟衣,也会做开胸衣和中山装。yemqeeye情感网

  秋园还在小泉那里借了条黑洋布裤子,凑成了一身像样的衣服。又凑了些旧棉花,弹了一床极薄的棉絮,捆好,用一根小扁担穿着,撬在肩上,天不亮就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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