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那封信递给她,她慢悠悠走过去接过来,寥寥数语,一目十行。
然后将信在烛火上点燃,放进霍锦宁拿过来的水晶烟缸里,眼看它被火舌舔舐,蜷曲成灰。
就在今天,大抵是两人拜堂成亲的良辰吉时,一笔巨额款项,以及一批苏式军火武器,秘密从上海运往广州。
这些物资经费是用作广州国民政府翌年开春之时,创办军官学校,建立革命军所用。
革命一干十年,中山先生终于醒悟,不能再只依靠军阀的力量,革命部队要创建自己的革命军,军官学校就是培养优秀军事人才的起点。
萧瑜问道:“你决定好了?”
霍锦宁反问:“你觉得我们还应该对北方有所期待吗?”
答案很明显。
“你父亲也做好决定了吗?”
如今霍锦宁还只是刚刚涉足霍家产业,没有站稳脚跟,这样的决定,必然要霍成宣的首肯。
霍锦宁一笑:“他是投机的商人,永远也不会真正做决定站队。不过,这样就够了。”
萧瑜拉出凳子,在他面前坐下,盯着烟缸里的残灰片刻,轻声问:“你接洽的是谁?”
即便是土财主漫天撒钱,也不是都撒得出去的,总要有个门路。
“康博文,数年前他在霍家上海的东山银行工作过一段时间,我父亲很赏识他。”
康博文,康家二公子,康雅惠的弟弟,也就是萧瑜的亲舅舅,如今是中山先生的随行秘书。
她从来没见过他。事实上,康家的人她一个都没见过。
康家是名门望族,家中子弟多留学海外,她的外祖父康广辉更是十几岁就远渡重洋,在海上周游了半个世界,眼界开阔,是国内闭关锁国的麻木国人远远所及不上的。
康广辉一心想要拯救国家民众于水火之中,偶然与中山先生结识,随即一拍即合,尽其所能支持革命。他死之后,他的三女一子皆继承他的遗志,继续追随中山先生至今。
这些都是她从别人那里听说的,甚至早些年她一度都不知晓,自己和中山先生身边的康家究竟有什么关系。
而今,她很快就要去面对了,她有预感,一切就在不久的将来。
不经意间,她瞥到了梳妆台上,二人大红色的婚书。
喜今日赤绳系定,佳偶天成。卜他年白头相偕,岁月永好。此证。
连理树下,鸳鸯戏水,最后是二人亲笔手书:
新郎:霍锦宁
新娘:萧瑜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幸事。”萧瑜轻笑了一声,“你信这种誓言吗?”
霍锦宁摇头:“我只信命。”
顿了片刻,他轻叹道:“早些休息吧。”
这一夜,他睡书房,她睡客房,夜深花烛空照,喜字红床独枕,却不只是两个人的不眠夜。
.
十月五日,北京城在一片喧闹声中苏醒,沿街各商铺挨家挨户被要求悬挂国旗。众议院外站着一排排荷枪实弹的军警,戒备森严,议员经过严格搜查,排队入内,剑拔弩张,杀气腾腾。
总统大选正式举行。
历经一整天的选举,下午五时,结果揭晓,到会议员五百九十三人,曹大帅得票四百八十票,余下候选人几十票到几票不等。
值得一提的是,全场十二张废票中,有一张一人未选,仅在票面正书三个大字:五千元。
曹大帅至此当选为第五任中华民国大总统,世人讥讽为“贿选总统”。
辛亥以后,本来一腔热血的革命志士,在经历了称帝、复辟,巴黎和会失败,护国运动、护法运动的相继洗礼后,不少人已经心如死灰,麻木不堪,贿选之事似乎已是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