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刚刚破壳而出的幼崽,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与恐惧。
霍锦宁心里软了三分,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声说:“去吧,别害怕。”
“嗯。”
阿绣跟在丁伯身后,走进公寓,临近门前,她回过头,见霍锦宁早就坐上了车子,汽车发动起来,很快开远,消失在了街角。
“这位小姐——”
阿绣被这称呼吓了一跳,急忙说:“我、我不是小姐,我叫阿绣,叫我阿绣就好。”
丁伯善意的笑了笑:“阿绣姑娘,一路奔波,累了吧?先让阿香带你先去休息,等晚饭好了,我会让丁妈叫你的。”
阿绣有些不好意思,可她实在是太累了,坐在车子上,她浑身僵硬,胳膊腿都很酸疼,头也晕乎乎的,只想随便找个塌子,一头栽倒在上面。
阿香是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小姑娘,圆圆脸庞,看起来又憨厚又和气,她笑眯眯的说:“阿绣姑娘,我是丁香,你跟我来。”
阿绣稀里糊涂的跟在丁香身后来到二楼的卧房,耳边还听丁香嘱咐了她一些事情,她勉强点头应下。
等丁香一走,她就迫不及待的栽倒在了床上。
她想着要小睡一会儿,就一会儿,然后要起来帮丁伯丁妈端菜盛饭,收拾碗筷......
一闭上眼,天旋地转,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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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梦里支离破碎的片段不停在眼前闪现。
一会儿是奶娘抱着她唱着温柔的小调哄着她睡觉,一会儿是哑阿婆塞给她一个水灵灵的鸭梨比手画脚示意着很甜,一会儿是凤姑笑盈盈伸指点着她的额头嫌她嘴笨,她罕见的回口,调皮道:
“不笨不笨,笨也要凤姑养一辈子。”
凤姑脸色骤然变了,她尖叫道:“我才不要你,你这个小扫把星!拖油瓶!”
然后凤姑的脸忽然变成何家大太太的,她向阿绣伸出手,“阿绣,我表弟来迎亲了,你怎么还没换上喜服?”
阿绣转身拼命的逃,可是身后有许多人在追她,看得清脸的,看不清脸的,只要一旦捉住,她就要被带到天涯海角。
她在高大的红墙里,空阔的宅院中跑啊跑,跑得气喘吁吁,可仍旧无边无际没有出路,她想喊,张口却是婴孩的啼哭,突然被绊了一跤,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抬头,却看不清这个人是谁,只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好熟悉好熟悉,好像是霍少爷,又好像不是霍少爷。
这个人在她耳边笑着说:“珍珍又做噩梦了?”
然后阿绣猛的睁开眼睛。
她醒了。
失神的看着头顶轻薄的蕾丝床帐,慢慢的,她想起来了昨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她想起来了此时此刻自己躺在哪里。
大太太要给她说亲,凤姑要和木匠李去广州,霍锦宁要离开笙溪镇,而她居然跟着他走了。
她在上海,在那个听人说十里洋场,笙歌不夜的上海!
昨天没有来得及细看,此刻她好奇的打量着这间卧室,精致典雅,是她从未见过的西式风格,玉兰模样的盘花吊灯,样式新奇的桌椅柜子,雕花落地的水银镜,垂着蕾丝帐幔的黄铜架子床,还有身下软如云堆的被子。
她缓缓的走下床,来到半弧形阳台的窗边,轻轻掀开薄薄的白色窗纱向外看,楼下是一片绿茵草地,有几个金发的外国小男孩在打闹,唱着她听不懂的歌,再远处是重重叠叠的楼房,高大的电线杆,和依稀传来马路上电车咣当咣当的声音,清晨早点铺子的香气隐隐约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