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敬祺被点破了也丝毫不觉不好意思,优哉游哉道:“我就是觉得可惜了。”
萧瑜瞥了他一眼,他抬眸示意她向上看。
二楼正台上坐的是孙家亲眷,当中一老者,头戴着瓜棱帽,留着三寸须,若有笑意的望着台上虞姬舞剑,正是今日寿星,孙家大老爷。
“谁不知道我们家老爷子老当益壮,夜夜新郎,就好这一口,庆祥班班主来安排这一出,可不是诚心拉皮条么。”
萧瑜面上温度淡了下来。
自来戏子不过供达官贵人取乐的下九流,能遇上个愿意捧着的,是命好。娄小舟走后,碧云天就是庆祥戏班的摇钱树,他幸也不幸的得了萧二小姐的青睐,自古捧戏子的都是爷们,三妻四妾无人管,遇上个没出阁的小姐算怎么回事?
虽然有霍二少爷未婚妻的名头压着,可这年头不比早先,然而没等班主观望好,梁瑾已经被人从萧府抬到医院里了,这是彻底被人嫌弃了,于是原本戏班前途大好的台柱子,一下变成了烫手山芋。
班主唯恐既得罪了霍二少,又得罪了萧二小姐,索性借此机会,直接把梁瑾送到孙老爷子面前。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怨不得别人。
而梁瑾,恐怕也已知道。
萧瑜定定望着戏台上那凄凄楚楚的虞美人,沉默不语。
“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
虞姬欲夺剑,霸王不忍,再躲,再避,三夺未果,虞姬谎称帐外汉军杀进,霸王信以为真,转身去看,虞姬趁机一把抽出霸王腰间宝剑——
只见寒光一闪,就架在了颈上。
萧瑜手中一紧,茶杯差点捏碎。
那把剑,是开了刃的。
此时此刻,有意无意回避了整场戏的目光终于交错,穿过人海尘烟,穿过浮光灯影,梁瑾痴痴的望着台下的萧瑜,他动了动唇,终究是没说出什么。
然而那双凤眸,也真真是风流婉转,明致嫣然,会说话的。
萧瑜不期然就想起了他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我认定了的事,就是一辈子。
又想起那夜送他回家那句戏言:云老板也是真情真性的痴人。
也许他统统当了真。
虞姬吐出此生最后一个字:
“罢!”
而后悠然转身,长剑一刎,鲜血直流。
萧瑜骤然长舒了一口气,靠回了椅背上,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一颗心仿佛自冷水烈火里提溜了一来回,终于轻巧的落了回来。
舞台见血,众人一惊,有些骚动,梁瑾站在台上对自己还没倒下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抬头看向萧瑜,没等说什么,就被旁边的霸王用披风兜头罩住,拖了下去。
孙敬祺张了张嘴,目瞪口呆看向萧瑜:“这,这算怎么回事?”
萧瑜一口将早就冷透了的茶水喝光,随手把茶杯扔在桌上,淡淡道:
“他没抹对地方。”
第18章
自刎这件事,并不是你拿剑往脖子上随便一抹就能成事儿的。
从西医人体解剖学上讲,你要切断颈外静脉,再不济也要切断气管才能死得了。
但梁瑾都没切对。
多大的命啊!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下人匆匆上来擦了血迹,下一处戏剧接着开场,有些人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有些人假装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总之,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只有二楼正台,孙老爷子的脸黑了。
今天庆祥班是不能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