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逃过了一劫,所以替你受苦受难的人变成了我,我被日本人养了十年,你知道这十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当你在学校里无忧无虑读书的时候,我被大我三十岁的养父强奸了!当你被富家公子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时候,我被当作祭品送给了蒙古王子联姻!当你在国外出入上流社会交际圈的时候,我在东北帮着关东军杀人放火!你以为我有的选择吗?”
阿绣内心复杂:“你......”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不要同情我!你以为自己真的出淤泥而不染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千代子忽而轻笑了起来,眼眸中刻骨的恨意如黑色的毒汁,肆无忌惮的流淌出来,她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亲爱的小妹,你还不知道吧,你额娘忤逆了阿玛偷偷把你送走,被一条白绫赐死,践踏着亲生母亲的鲜血才能无忧无虑的走到今天,你身上的罪孽一辈子也洗不清!”
阿绣刹那间脸色惨白。
这样打击到她,千代子似乎心里终于痛快了一些,她施施然坐回太师椅上,端起茶杯,刚要入口,便听阿绣轻声开口道:
“所以,我也一直在赎我的罪。”
千代子一愣,抬起头来,只见阿绣淡淡微笑,那笑容却摇摇欲坠。
打从她明白自己身世的意义起,她就一直背负着无形的压力,无形的耻辱,旁人为国为民是何等大义凌然,可她即使再尽心尽力不求回报,也不过是在赎同族宗亲的罪罢了,那是她身体里血脉中流淌的,与生俱来的原罪。
“我从来不曾否认身上的罪孽,故而我更加不会再重蹈覆辙,一切所经历的苦难都不该成为你助纣为虐的理由。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过我的独木桥,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永远也不会认同你。”
啪——
千代子将手中茶碗摔在地上,刹那间碎瓷茶水洒了一地,有几滴溅到了阿绣的鞋面上。
“好!”
她冷笑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会勉强,我从来不喜欢强人所难。不过你我姐妹一场,我最后奉劝你一句,今日你不跟我走,来日你一定会后悔的,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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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绣回去的一路上,总觉得心神不宁。
千代子身为伪满国间谍之花,她行事手段之狠毒,阿绣素有耳闻。
她不认为她们之间有什么姐妹亲情,这一回千代子轻易的放了她,一定还有后招。
也许她会利用自己的身份大做文章。
虽然阿绣已经向王维国先生坦白过身世,但兹事体大,难免殃及池鱼,况且他们身边还有一个监视他们的欧阳。
也许...她是时候该向王维国请辞了。
她跟在王维国身边做秘书工作,至今为止,已经有快五年了。
外交场上从来没有意气风发的英雄,只有忍辱负重的斗士。为了国家利益,虚与委蛇,长袖善舞,不是不艰难,不是不委屈,那是比战场上明刀明枪,快意恩仇还要苦涩的战争。
但阿绣一直甘之如饴。
一方面,她势单力薄,文不能为官,武不能杀敌,这是她唯一能尽展所学为国效力的途径。另一方面,正如她对千代子所说,她心底一直怀着一种近乎恕罪的心态。
她的列祖列宗割出去的土地,她希望一寸寸的收回来,她的同族宗亲在列强面前屈下的脊梁,她要一点点的挺起来。
而今,恐怕要暂时离开这片舞台了。
她真的很舍不得王维国夫妇,她真的很想很想做他们的女儿,可是大局为重,她不能因一己之私连累他人,授人以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