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 梁瑾尚且安全。
然而萧瑜的一颗心并没有放下, 这些年来霍祥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 他知晓她太多事了,她亲自把他送去国外让他跟着梁瑾,她从没想过他会偷偷回来, 她从没想过他会被闫国民抓住,她从没想过他会背叛.......
她下意识想起身, 却被闫国民死死的按在座位上, 他就像是一个围猎了许久的猎人,看着自己陷阱失去挣扎能力的猎物,露出了舒心惬意的笑。
二人对视, 萧瑜心中渐渐冰凉,浑身涌上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就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的骆驼,她缓缓闭上了眼,轻笑道:
“算了。”
被身边亲信出卖的滋味,她也算是立竿见影的尝到了,没什么愤怒憎恨,现世报而已。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失望二字从不是今时今日才体味到了,是廖季生被枪决的时候,是签订塘沽停战协议的时候,是热河兵败如山倒的时候,是攘内必先安外的时候,是东三省拱手让土的时候。
甚至是更早之前,四一二血染长街,北伐战争保存嫡系,中山舰心怀异心......最初的最初,一切明明那样好。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可她却早就那样信誓旦旦的将自己与这艘巨轮绑在的一起,她逃过了北洋将沉之舟,却逃不过这艘铁达尼号,就这样一步步,一点点看着自己陷入泥沼,仍然死不悔改。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耳边还回荡着霍祥被拖下去时的哀嚎,地毯上只留下一滩污泥血迹。
“二七年,你伙同第三国际的人协助康雅晴夫人叛逃苏联。”
“二八年,你收容沈霞一家躲过通缉,将他们送往匪区。同年,陈胜男从莫斯科回国,经你掩护,从上海去往宜昌。”
“北平被处决的廖季生与你关系匪浅,多年来你们一直有账务往来,你明知他用你名下的产业通匪资敌,仍旧不闻不问。”
“三年前公开造谣长城保卫战军队贪污军饷,被通缉后逃往陕北的记者楚荆,当初是你一力介绍到《申报》工作的。”
“前年......”
闫国民从头到尾的将她这些年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清清楚楚的摆出来。
她尚且心平气和的听着,可说话的人却是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愤怒,最后闫国民失控的将头上的军帽摘下狠狠的扔在她的脸上,厉声质问道:
“通敌叛党,吃里扒外,党国如何养了你这样忘恩负义之人?!”
萧瑜被帽子砸在脸上本就恼火,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与他不甘示弱的瞪视: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闫国民神情激动,双目赤红:“就是有你们这些蛀虫!身居高位,不谋其政,只顾仰仗家中权势,贪赃枉法,以权谋私,如此下去,党国危矣!”
他在说她,却也不只是说她。
萧瑜一时愣怔,不禁想起了华永泰的那句话:
这世上没有冰清玉洁的政治,只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信仰。
想当年他闫国民,何尝不是广州军校笃信三民主义的热血少年?
她慢慢的坐了回去,低头沉默片刻,轻声道:
“你知不知道,陈胜男从莫斯科回来以后,去了哪里?”
闫国民一愣,下意识的反问:“哪里?”
“东北。”萧瑜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她去了东北抗日游击队。”
九一八以后,东三首落入敌手,只有关外的抗日联军还在苦苦支撑着。抗日救国,他们这些个位高权重的军官将领没做到,她一个黑瘦纤弱的姑娘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