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西方神话里的巨龙,搜集了滔天财富,统统收进山洞中,巨龙坐在金碧辉煌的宝座上, 看着金山银山, 即便分文不用, 也能露出志满意得的笑。
老爷子不抽大烟,不玩吗啡,唯有色这一字是不节制了些, 去年还纳了个不知几十几房的姨太太。外间都盛传,霍老板老当益壮, 夜夜新郎, 一枝梨花压海棠。
自去年年末起,霍成宣已是几次病重入院,今年八月再次复发旧疾, 一拖二拖,身子现在委实是拖不下去了。
霍家家大业大,亲眷众多,可这些年来,霍成宣以外,说了算的终究还是霍锦宁,人人都等着盼着二爷这个主心骨回来。
霍锦宁固然是能主持大局,安稳人心,但到底做不到逆天改命。没等他在病床前作孝子侍奉几回,霍成宣就去了。
老爷子早就拟好了遗嘱,只三点:霍家全部家产由独子霍锦宁继承;死后葬回广东文昌老家祖坟;拿出三十万元为故乡铺路修桥。
虽然父子关系不佳,但霍锦宁终究是他的独子,如此,意料之外,却也情理之中。
霍家的掌权人逝世,是件轰动上海滩甚至是轰动全国的大事,倘若按传统旧礼来办,那送葬的队伍怕是要从吴江路排到外滩,哀乐震天。饶是按西式葬礼低调办的,仍是排场不小,萧康两家,以及南京的各位大人物悉数到场。
葬礼上,萧瑜见霍锦宁臂上挽着黑纱,还愣了愣:
“你这......”
时下提倡都新生活反对旧习俗,西式葬礼毕竟没有披麻戴孝的礼节。
霍锦宁只淡淡道:“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既为人子,总是要守孝的。”
萧瑜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许是年岁大了,历的事见的人多了,有些坚持还在,可有些棱角究竟是磨平了,有些执念放下了,有些过往也终究是宽恕了。
现今想一想,倘若回到从前,萧子显去世那时候,她是否也能做到一如当初的决绝狠心?连她自己也是说不准的。
但是这其中有一点,霍锦宁没有告诉萧瑜。
霍成宣临终以前,尚还清醒的时候,同他有过一场秘密的谈话,这其中的内容,除二人之外,世上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以为当初我为什么不同意你和萧瑜的婚事?锦安死后,医生说过,我再有后的几率很小,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了。”
“但这不是我不肯放手霍家的原因,我不在乎你和我是否有血缘关系,我只在意你是否能成为我合格的继承人。可是你骗了我,你根本不想做东方的罗斯查尔德,你是想做耶和华想做救世主,霍家万贯家财早晚有一天会葬送在你手里!那是霍家祖辈数代人的心血呀!可惜啊,我再也管不了你了,我没时间了,九泉之下,我无颜列祖列宗啊.......”
不成想,他却是从头到尾看的最清的那个。
霍成宣是带着遗憾和愤懑走的。这个秘密,终究只能伴随着他的离去,永永远远的长埋地下了。
白露秋风夜,一夜凉一夜。这个秋天,比往常来的萧瑟不少。
......
“周光伟,你给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梁瑾将一沓报纸摔在了桌子上,气得浑身发抖。
报纸上硕大的标题写着《满洲国庆祝天皇诞辰,碧云天亲赴新京贺寿》,配的照片正是当日他在上海时与日本领事馆山本先生的会面。
不只是这张,还有大大小小的电台报刊,一夜之间几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他碧云天即将去长春登台演出,庆祝什么劳什子天皇寿辰。一时之间,众人哗然,什么狗汉奸日杂种的骂声不绝于耳,家门口被泼上了污秽脏物,燕子胡同外天天有人堵在那里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