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怀揣着这份关心的还不止是一个人。
从舞会回到家中,萧瑜在家门口遇见了恭候许久的刘立生,他是康雅惠的私人秘书。
萧瑜不禁失笑:“多大点事,还劳烦刘秘书亲自上门了。”
“二小姐。”
刘秘书点点头,冷淡道:“您电话不接,人影不见,夫人只好让我亲自来找你。”
“所以我今天是一定得去医院检查了?”
刘秘书神色缓和了几分:“夫人也是担心二小姐的身体。”
萧瑜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想请刘秘书借一步说几句话,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
“云天,云天你站住!”
梁瑾铁青着一张脸快步走出华懋饭店的旋转门,不顾身后周光伟迭声的叫喊,将将走下台阶时,终于被拽住了。
周光伟一边拿手帕擦着满头大汗,一边喘着粗气,“你,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这么跑了?山本先生还在里面......”
梁瑾冷声打断了他:“周哥,你没说过今日的会有日本人列席。”
周光伟有些讪讪:“你之前也并没问过。”
“我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任何一个日本人。”
“可是这一次机会实属难得。”周光伟有些急道:“帝国剧场社长亲自邀请,东京、大阪、京都、神户多地巡演,所有经费全部不用操心,日本不是你以前一直以来都想要访问的国家吗?”
“那不过是以前,”梁瑾甚为冷淡:“我曾经对东洋文化有过欣赏,但后来才发现,他们不过是一群不懂艺术的野兽。”
周光伟一噎,慢慢叹了口气,“云天,你的心思我明白,可你如今正当盛年,如日中天,再这样下去,会毁了你自己的。”
近几年来,梁瑾先率剧团赴苏联演出访问,又赴波兰、德国、法国、比利时、意大利、英国等国进行巡演,将中国的戏曲唱遍了全球,一时间风头无两。
然而与此同时,国内政局愈发动荡,中日矛盾愈演愈烈,国难当头,民不聊生,不少激进人士对于碧云天颇有微词,加之有心人从中挑拨,“戏子误国”的言论一时甚嚣尘上。
及至去年岁末,华北事变之后,梁瑾在北平大剧院演出之时,二层楼上突然出现几个年轻学生,一边洒着彩色宣传单,一边高呼抗日救国口号。随即便有日本宪兵队闻讯前来,不顾梁瑾的厉声喝止,将抓获了几名学生当场枪决了。
那一天,北平大剧院门口人仰马翻,鲜血流了一地。
翌日,此事便传遍大江南北,沸沸扬扬。
此事过后,梁瑾便闭门谢客,再没有登台演出过。直到今天,被周光伟劝说见一见老友,才有了这一出。
面对周光伟略带谴责的质问,梁瑾只是轻声道:
“我不知道。”
曾经他也以为,时局政治与他无关,自他记事起,这个国家就是这个样子,今天东边打仗,明天西边打仗,紫禁城都让洋人占了多少回。他没有杀人放火,没有卖国求荣,只是一门心思的想在台上把戏唱下去,把中国的戏唱给全世界听。那些利益熏心的争名夺利,又与他又什么关系?
然而当他终于亲眼见到自己的同胞被残忍杀害,日本人堂而皇之的在中国的领土上耀武扬威,他才终于发现,自己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不知道山河破碎,他的戏还该不该再唱下去,他不知道民族危亡,老祖宗的东西还该不该有人铭记,但此时此刻,他只是知道:
“我不想唱戏给日本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