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铃声执着的响了一遍又一遍,刺耳的声音扫兴至极,萧瑜不耐烦的起身接起了电话,
“谁?”
梁瑾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细细密密的亲吻落在她的后颈。不知听筒那边说了什么,他只觉得怀里的人瞬间僵硬,抬眸看去,只见她脸上血色尽褪,没有半丝表情。
萧瑜缓缓坐直身子,推开了梁瑾,梁瑾看到她放回听筒的手,指骨捏的发白。
“怎么了?”他轻声问。
萧瑜一双眼眸乌漆漆,深幽幽的望着他,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
“热河,失守了。”
梁瑾一愣,双唇蠕动了几下,还不等说什么,就见萧瑜拿起衣服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他下意识追了几步出门,急切问:“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小福园别墅,今夜莫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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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萧瑜赶到小福园别墅的时候,屋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屋内谢景澜等人都在,各自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烟灰缸里挤满了烟蒂,客厅中死气沉沉的静默着。
这些年里,霍锦宁这些朋友,也是多了一些人,又少了一些人。
年少时一腔热血,救国救民,总以为自己拼掉这条命终究能改变什么。现世残忍,处处碰壁,历经庸俗的考验,安逸的诱惑,娶了妻生了子,而立之年,还愿为昔日理想抗争,终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中国之弊病,乃百年沉珂,非一日能救,他们舍了青春,舍了年华,这条路不见光明,反而愈加坎坷。
伪满国成立之初,日本即发表过所谓《满洲国建国宣言》,公然宣称“凡长城以北关外东北四省均为满洲国领土,热河为满洲一部分。”从二月份热河告急,到今日确定承德失守,全境沦陷,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热河省主席率部不战而逃,日军以一百二十八名骑兵前头部队,兵不血刃,又拿下了一个省。
谢景澜见她来了,勉强笑了笑,随手递给她根烟。
萧瑜顿了顿,终是接过了。
低头点上烟火,两点红光闪烁在烟雾缭绕里,谢景澜似悲似喜道:
“可恨我们竟是一屋子书生。”
若是武将,此时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在千里之外听到这样叫人心痛的消息,却无能为力。
“楚荆已经决定了,他向《申报》递交了战地记者的申请。”
萧瑜轻微一颤,哑声道:“好。”
她下意识的抽了几口烟,肺部骤然吸入焦灼的气体,她被呛得猛烈咳嗽,直到咳出了眼泪。
目之所及身上这套黄绿色的德式军装,是何等的讽刺。
她走向站在窗边静默不语的霍锦宁,他淡淡瞥了一眼她指尖的洋烟,只简短说了句:
“少抽些。”
她突然想起了许多许多年以前,他二人一同远渡重洋留学念书。巴黎和会的最终结果传来的那天晚上,他们租住的公寓里挤满了等候消息的华人留学生。最后左盼右盼,直等到了德国所占据的山东半岛主权被让渡给了日本人的失望结果。
一群血气方刚的少年失声痛哭,有人甚至当场写血书立誓。
年少时人云亦云,霍锦宁立志实业救国,她也跟着热血,霍锦宁出国留学,她也跟着赴美。但那一晚,是她头一次那样深切的感受到,千里之外发生了一件与你眼前生活无关紧要的事,却能叫人如此痛彻心扉。
彼时霍锦宁说,谁也不能帮我们,谁也不能救我们,想要把今日之耻还回去,想要把今日之恨报回去,除富国强民外,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