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
傅一穗手指在电脑边缘攥得略紧,声音很轻:“尤叙,我想问问主角奔跑的那段长镜头,景深和色调的方案需不需要修改?”
他抵着颧骨的指节移动到太阳穴,细想一番才说:“暂时不用,到现场再调整。”
她点点头,又说:“嗯……你还在研究剧本吗?”
“是。”
“我可以进来跟你一起讨论吗?”
他眉头皱了皱,摘下眼镜道:“我要休息了。”
“好的,那你早点睡,我也去休息了。”
电脑冰凉的金属外壳贴着胸口,她勉强笑了笑,伸手拉上门。
门合拢那一刻,她褪去表情,向幽深走廊远处彳亍,一点点浸入寂静的昏暗。
门内,尤叙又戴回眼睛,调低台灯亮度,叹了口气,挽着胳膊靠到椅背上,侧过头。
“她走了。”
上层金属柜门啪的一声被推开,白森森的光线自上而下照着一张黑发中的女脸。
他无奈道:“不热吗?”
人造鬼脸一秒恢复正常,何犀关了手机电筒,荡下曲起的腿,拖鞋随之掉落到地上,只剩光着的脚悬在空中。
“你看,我出柜了。”似乎并没有下来的打算。
尤叙没理她,低下头继续翻看剧本。
“她经常晚上来敲你房门吗?以前在法国也这样吗?”
“嗯。”
“她成功过吗?”
“没有。”
“你年纪比她大,资历也比她深,为什么她直接叫你名字?”
“不知道,无所谓。”
何犀把另一边的柜门也推开,让清凉的空气彻底进入原本狭小的空间里,自己闲适地靠在一边:“你这把剧本条分缕析的,是准备把赖枫微的饭碗抢了?”
“摄影本来就该这样。”
“你会不会觉得剧情片太假?”
“故事是假的,工作人员下的功夫是真的。”
“嗯,不过赖枫微也说,虚构的故事加上你纪实感的拍摄风格很有味道。”
连着听见赖枫微的名字,他沉了沉嘴角,但没说什么,依旧盯着黑字。
何犀觉得有点凉,遂把手垫到腿下,盯着墙面上的一张样照没话找话:“画面色调会不会太冷?我担心选定的那几套衣服颜色被压得太厉害。”
“暗淡才是生活本质。”
她遐思一番,探问道:“暗淡是你的本质吧?前阵子你像变了个人一样,是不是为了讨好我演的?”
尤叙翻过一页纸,没有说话。
“也是,你能在这个圈子里混到今天,哪里会是什么嘴笨的人?从前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你明明是想表达的时候能说的不行,不想表达的时候就像有什么沟通障碍一样,都是装的吧?这样就能进退自由了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去做演员?这演技多好啊,简直是老天爷赏饭吃。”
十来分钟前还闲寂至极的房间里,突然像打开了一档人性分析电台节目,主持人滔滔不绝。
尤叙回想起下午她一言不发打车离开的潇洒模样,还有她带着食物照常回归,下午在办公大厅里愉悦讨论工作,迎面遇到他也冷漠非凡的表情。
他知道何犀如今不会和从前一样,因为他的突然放手劳心劳神,反而能从容面对,置若罔闻。
所以一刻钟前何犀鬼鬼祟祟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挺惊讶,但又习惯性被动接受。
她总是比他先一步。
尤叙没否认何犀的判断,放下剧本喝了口可乐,缓缓道:“何犀,我不是个积极的人,就算一时做出行为模式的调整,也没法真的扭转悲观的生活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