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就拍摄风格的设计制定,他就和赖枫微开了好几天会议。赖枫微有些许的独断,何犀记得以前的那几个摄影指导最后敲定风格都是靠吵架完成的,那些血雨腥风的场合她一般都积极在场,前排围观。
这次倒是出奇的和平。
赖枫微以前向来都是一个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如今自己觉得没问题了,还要递给尤叙一个质询的眼神。何犀观察着二人的互动,渐渐觉得他们经过这数十天的磨合,关系似乎有了质的飞升。
顺带一提,傅一穗也在尤叙带进来的摄影团队里,此刻就和尤叙、赖枫微一起站在影调计划展板前面,特别认真地做着笔记。据说她焦点员和跟机员的工作都做得非常优秀,测距、管理素材、现场调色、统筹设备都能做,想必是个耐心又细致的人,专业技能高,还跟着尤叙积攒了很多实务经验。
何犀在会议室另一头和美术组同事商量置景的事,耳朵被动地接收到展板那边的对话内容。
尤叙半坐在会议桌边,问赖枫微:“机位图和灯光图我们组会出,经费够找人画故事板吗?”
“不够,但是我们有何犀。以前都是她画的,效果特别好。”
何犀想,效果当然好了,他们只会说“我就要这样这样的效果”,而且想法还不断产生变化,布置完任务就什么也不管,虽然她对参与创作的过程其实也乐在其中,但为了达到那些刁钻的要求,她压根没时间睡觉。剧组经费严重不足的后果,就是老实人的剩余价值被疯狂榨取。
余光瞥见尤叙望了过来,她依旧没转头,听见他说:“这样她工作量不会太大了吗?”
她听见了他们的窃窃私语,但她假装没听见。
“如果经费不够,我认识一些国外的制片,或许可以拉到投资,到时另找人画吧。”
听到这里,何犀突然举起了手道:“拉到投资,然后找我画成吗?麻烦按比例增加我的薪酬。”
赖枫微笑着对她说:“何犀,你一直听着呢?前面都假装听不见,嗅到了钱味才有反应?”
“那不然呢?你不能仗着我有义气就拿我当免费劳动力啊,多劳多得明白吗?”
“我们俩这关系,还需要计较那些吗?我平时请你吃的饭都虚掷了?”
何犀插在头发里的手举起来,对他比了个倒大拇指。突然想起来刚才那句不该用“我有义气”,应该改成“我对你有感情”,那才逻辑通顺。
带着一丝悔意,她瞟了眼尤叙,发现他已经抽离出刚才那场对话,背对着她,和傅一穗对着影调计划讨论。
她淡然收回目光,拿起面前的印花马克杯喝了一口,酿造的香味在嘴里弥漫开来,回头问勤务道:“今天中午吃什么?”
暂时休会吃饭,傅一穗跟在尤叙后面往会议室大门走,见尤叙路过刚才何犀坐的座位时,视线在那个杯子上停了几秒。
傅一穗也跟着看了一眼,白色杯壁上画着一老一少两个动画人物,老的穿着白大褂,小的穿着黄T恤,杯沿上重叠着红色口红印,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她没忍住好奇,又走近一点,发现里面装的是石榴红色液体,闻来大约是葡萄酒。
从她踏入这个工作室的第一步开始,她就觉得这里非常诡异——早上七点,睡袋滚了满地,明式装修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檀木扩香都盖不住的低迷气味。
淋浴房经常有人进出,更衣室使用频率极高,有些人几乎是直接定居在此。每个人眼睛下面都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茶水间里的咖啡豆消耗得异常快,没过多久就要补给。冰箱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冷藏酒柜,酒瓶子塞得满满当当,也时不时就有人去填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