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记得,大约是她七、八岁的时候,谁给她泡了一杯立顿的红茶,杯沿上挂着茶包的棉线,连着一张小纸片,她发现自己举着杯子跑来跑去,风就能把小纸片吹起来。
她跑进厨房,唤洗手作羹汤的妈妈看看自己,然而妈妈不解风情地说,“小心点,不要洒出来!”
她有些郁闷,但孩子的天性就是一时风雨一时晴,出了厨房,到了客厅,她心情又好起来,一边跑来跑去,一边喊着,“爸爸,你看!”
正坐在客厅看书的爸爸抬起头来,笑着说,“哎呦,你在放风筝啊!”
是吧,就好像小时候玩的传声筒,她与爸爸之间扯着一根线,无论多长,只要她在这一头说,他在那一头就能听得到。
但是,当她十四岁的时候,爸爸出轨了。他剪断了这根线。汤奕可被迫感受着父母的冷战,爸爸不经常回家,妈妈有自己的工作,每日照常早出晚归,他们提过离婚,又不知何故,不了了之,随后她们母女与爷爷奶奶的关系,竟微妙的尴尬起来。汤奕可读的中学离家很远,中午放学她都到附近的小餐馆吃饭,再到肯德基写功课。大概是因为这样,她对肯德基总有点感激之情,可惜不来找她代言。
晚上放学,她都要将公交车坐到终点站,再步行回家,不止一次在车上遇到奇怪的男人盯着她,这时,她就会掏出妈妈买给她的一台手机,假装打电话,故意很大声的说,“哦,爸爸,我快到了,你在站台等我吧!”
她的父母也是和好过一阵子的,然,好景不长,只从她的高一维持到高二,美好的泡沫又破灭了。妈妈得知他与外面的女人还有来往,并且那个女人怀孕了。何苦再忍呢?妈妈连夜打包行李,准备离开这个家。
汤奕可毫不犹豫地拉住她,说,“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妈妈二话不说,带上她一起走。所以她来不及收拾行李,只带着满腔悲戚、无助和迷惘,跟随妈妈一起住到了酒店。直到临睡前,妈妈都没有哭,也没有向她倾诉苦闷,反而使她久久难眠,头一次感觉到一个夜晚,能有那么的漫长。
汤奕可高中住在学校,即便周末仍可以住校,但母亲还是为了陪伴她,特意在徐州租了房子,让她周末有家可回,陪她考完了试,才搬回了香港。
在共鸣与爱之间,汤奕可下意识的、没有迟疑的选择了爱。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人的一生当中,一定要面临各种各样的取舍和选择,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要先学会接受失望,才能坚强起来。
“我可以理解爸爸,他只是在他的人生中做了选择,但我不会原谅他,因为作为一个丈夫,作为一个父亲,他失职了——当我长大了,才想到我该这样回答奶奶,可她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汤奕可平静的说着,周嘉树则沉默的倾听着。但对她来说,已是最大的安慰,“这些事情,本来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没想到今天突然都涌现出来,如果没有人听到我说这些,我会感觉特别孤独,所以你不要放在心上,听过就忘了吧。”
周嘉树说,“等你忘了我再忘,不然我就一直帮你保密。”
还可以这样?汤奕可笑说,“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还有,嗯……”周嘉树沉吟着,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词,好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不对,应该说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其实我对别人的事情都不是很上心,有时候他们跟我说一些话,未必是想听我的意见,可能就是寻求认同之类的吧,所以我安慰别人总有一套模板的,可我不想那样对你,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