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长叹:“医生说是受了刺激或者高烧不断导致的后遗症,算是一种自我保护,那时候我身体不好住院,你爸忙生意,也没顾得上仔细照看你,就那么不了了之,那个夏天代表着你妈妈最后的时光,好像从你生命里被挖走了。”
许肆月把照片捂在心口,脱力地趴在床沿上。
老太太按住她的肩:“你对那个夏天的记忆,只剩下许丞当时告诉你的,你跟着妈妈和外婆去过明水镇,妈妈给你画了一幅画像,其他的都没了,阿十就被丢在了你那段空白里,等后来我出院想起这件事,再跟你讲,你不感兴趣,也听不进了。”
“时间太久,我也记不太清阿十的长相,但自从见了小顾,总觉得像他,直到这张照片今天被我翻出来,一个模子印的……”
许肆月咬着手腕,极力去回忆,却只有一点点隐约的影子。
有个男孩子被一群高年级的男生围攻,那些人拿着工地捡来的钢管和木棒,合起伙来打他,一群人伤害他一个,嘴里骂很多难听的话。
男孩子身上的小衣服沾了尘土,慢慢有血渗出来,他一声不吭,眼睛死水一样,阴沉又孤苦。
她好像透过人群,跟他对上了目光,然后……她挥着刚从超市里买来的玩具木剑,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没有了,后面还有太多太多画面,她撕扯开自己也找不到痕迹。
许肆月嘶声痛哭。
她挖走的不是一个夏天,是那年身在泥沼的顾雪沉,全部的光明和喜乐。
短短三个月的恋爱,的确支撑不起那么深的感情。
那十三年呢。
十三年够不够?!
许肆月突然抬起头,她刚才对顾雪沉说了什么,离婚。
从来没有什么替身,雪沉不知道替身!他听到圆月,自然以为她清楚了过去所有事,而她不但没有给他一点温柔,还歇斯底里地要跟他离婚!
他爱她。
从小到大,他只爱她。
她呢,上学到现在,到底都对他做了什么。
许肆月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换来少许清醒,她跌撞站起来,粗暴抹去眼前的雾气,暗哑说:“外婆我要走了,我得马上去找他,我做错事了,做出了好多……好多事。”
外婆不拦她:“去吧,他太苦了,做错事不怕,你要弥补,人活着,除了生死,别的都能补救。”
许肆月跑出疗养中心,不顾一切往家里赶,进院子时脚软摔了一跤,她一刻不停地爬起来去推门。
阿姨正好在门口,怀里抱着个小箱子,慌忙扶住她:“太太!”
“雪沉,”她艰涩说,“雪沉呢。”
阿姨眼圈发红地说:“您出去顾总就摔在沙发上了,我吓得半死想打救护车,他不许,过了一会儿,他又勉强站起来,被司机接走了,看样子好像是去公司……”
摔在沙发上?!还去公司?!
许肆月转身就走,阿姨下意识拉住她:“还有这个,刚收到的快递,箱子破了我就拆开——”
许肆月管不了什么快递不快递,甩手时误碰到箱子,阿姨一下没拿住,翻倒在地上,一个瓶子头朝下掉出来,瓶身在泡沫里移动了一截,玻璃制的瓶盖磕到地砖,砰的碎裂。
哗啦一声,洒出一滩黄色椭圆的药片。
许肆月呆呆看着。
是黄色椭圆。
为什么……雪沉的药瓶里,是完全不同的药片。
他怎么了。
许肆月站在阳光下,浑身却一下子冷透。
没有替身,没有不爱,那压抑着顾雪沉的那个问题,比十三年感情更严重,逼得他不能坦诚的原因,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