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终于,我以四倍于同学的子弹量,获取了一个手枪射击的及格。
可还有步枪射击呢。装弹、卧倒、出枪。我的几个准备动作一气呵成利索完好。军训班长在一旁鼓励我说:“就凭这动作,打‘光头’也是好样的!”同学们都笑。我心里却一阵扑腾,生怕他一语成谶。
好在,上帝还是给我留了点面子,步枪没这么丢脸,一次就过了。从打靶场上上走下来的时候,我感觉两腿发软,身上的军用作训服已经湿了大半了。
射击补考回来的路上,晚霞当空,晃荡的大卡车里,学员们一起高歌:“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男生廖凡凑到我跟前说:“老乡,你可真给咱北京人长脸呢!我们都是5发子弹,您却来了个20发,过瘾吧!绝对得特殊人才啊!”
我能做的,就是除了给他一双愤怒的白眼,再给他一对更大的,出离愤怒的白眼。
而在当晚,由我一手制造的一顿晚饭吃下六个包子的辉煌记录,其威力远远超过了射击场上的那20颗子弹,它的影响力和杀伤力,在未来的漫长时光中口口相传长生不老。这,是作为当事99lib?人的我在当时所绝对没有想到的。
这天晚上,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早有安排,军校领导突然在晚饭时间来看望我们新生了。院长、政委一行人由军训大队长朱金亮的陪同直接进了食堂。我们哲学系的饭桌挨着门,头头脑脑们就先走转悠到我们这边来了。
当晚的伙食是包子、绿豆汤。包子是三鲜馅的,味道香分量足,一个少说得有二两。那天晚饭前我似乎特别饿,胃部已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空。打靶这一关总算过了,虽然是一波三折浪费了大量人民的子弹。可能是心一落定,我的好胃口就来了吧。我一气儿糊糊涂涂地连吃了五个包子,正在为要不要去中间的大盆里取第六个包子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的当口,院长大人已经驾到,在饭桌前停下了脚步,他制止了我们大家要起立的动作,而后挨个问候着饭桌边的新生。院长带着明显的四川口音,话语里带着浓重的关切之意:“饭菜还合口吧?习惯吗?吃好!吃好才能打胜仗嘛!”
学员们还是一一起立毕恭毕敬回答问题。轮到我时,院长特别停下了步子,格外温和地问道:“小鬼,能吃几个包子啊?”
我的父亲是四川平昌人,是从巴山蜀水走出来的,乡音令我倍感亲切。我肯定要十分认真地回答院长的问题了,以不辜负这亲切的乡音。我迟疑了一下,飞快地盘算了一下,能吃几个?我觉得自己再干掉一个包子一点问题也没有。关键时刻我的大脑还是比较跟得上的,于是我起身报告道:“报告院长,六个。”
我的声音并不小,但院长似乎没听清,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几个?”
我一字一顿:“报告院长,我能吃六个包子。”
院长脸上怎么那么惊讶呢,不,应该是欣喜吧。因为,他很快就忍不住笑起来了:“六个,六个好啊!好啊,好嘛。”院长的声音在食堂中分外清晰。食堂里安静数秒,突然发出一阵猛烈的轰笑来,那声音越来越响,像暴风雨前的雷声一般滚过食堂的上空。
与我一个饭桌吃饭的男生大都笑了,只有一个人没笑,就是坐在我身边的邓海云,一个天津男生,军训期间他是我的副班长,后来一直是我的班长。邓班长压着嗓子冲组里的人嚷:“笑什么笑?好好吃你的包子!自家姐妹出了洋相。嘛!还乐,没个阶级感情。”邓班长是天津人,说话带家乡口音,尤其喜欢带那个“嘛”字。而后,他贴了我的耳边叹了口气说:“丫头,你也太实在了。不能人家一打听,你就把自己和盘托出。这样下去,嘛!以后你怎么嫁得出去啊?”一边哀我不幸怒我不争,他还是往我面前的盘子里放上了一个包子,“来,该吃吃,别难过。嘛。没啥大不了的。不就六个包子嘛!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