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哈哈!”郭孝文在那头发出极有魔性的大笑,通过电波都能闻到那一股熏人的酒味儿。
“哥哥我今天好开心呀,勤勤。我呀——订婚啦!”
“什么?”任勤勤惊喜地大叫,“你求婚了?什么时候?师姐来C市?”
“勤勤?”果真,江敏真的声音替换了郭孝文,“我今天下午刚回国,郭孝文就突然……你先过来吧,我要给你看戒指……”
电话那头人声嘈杂,一群醉汉嘻嘻哈哈。任勤勤花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到他们聚会的俱乐部,让司机中途改了道。
那私人会所位于城郊江边一处风景极美的地段,今日闭门,只服务郭孝文他们这群客人。
男人们都已喝得东倒西歪,衣衫不整。江敏真和郭孝文这对新出炉的准夫妻却不知道跑到哪里亲热去了。
任勤勤从这群人嘴里套不到半句有用的话,最后还是酒保指路,说沈铎刚出门去后院了。
酒保还很体贴地叮嘱了一声:“沈先生帮郭先生挡酒,被他们灌得厉害。”
任勤勤听了越发有种不祥的预感。
后院临江,灯影摇曳,满江粼粼月光闪烁,如息落了无数只荧光蝶,美不胜收。
任勤勤拨通了沈铎的手机,沿着花草扶疏小径寻着铃声而去。
脚下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一株被拔起来的草。
任勤勤满腹疑惑,循着手机铃声找过去。
沈铎正靠着池塘边的柱子坐着,伸着大长腿。月光照得他俊朗的侧脸轮廓分明。
任勤勤定睛一看,心里咯噔一声。
好家伙!附近的花圃都被沈铎薅过了一遍,拔起来的草丢了一地。
这个男人难道又解锁了什么新酒疯?
“沈铎,”任勤勤压低声音,“好端端的你拔草干吗?”
沈铎抬起了头。
景观带的暖黄灯光落在他脸上,剑眉星目,薄唇总显得有些凌厉,可带着酒气的眼眸却很温柔。
“我在找一样东西。”
任勤勤打量着满地狼藉,“那,找着了吗?”
沈铎嗯了一声,将手里的一根草递到了任勤勤面前。
“给你。”
那是一根比手指大不了多少的狗尾草。
*
这么小一根狗尾草,黑灯瞎火的夜里,也不知道沈铎是怎么从草丛里翻找出来的。
“你知道这草的意思吗?”任勤勤轻声问。
沈铎仰着头,英俊的面孔带着脉脉温情,说:“我喜欢你。”
任勤勤只觉得此情此景,很不真切。
她走过去,坐在沈铎身边。
沈铎的衬衫被酒水打湿了大片,紧贴在胸口,一股熏人的酒气扑面而来。
“还行吗?”任勤勤问,“喝到哪个程度了?是要对诗呢,还是要对唱?”
沈铎既没有出口吟诗,也没有放声歌唱,只是默默地看着任勤勤。
那眼神,就像月下万里清波的海洋,蕴藏着无数不可诉说的情绪。
“是我呀。”任勤勤伸手在沈铎眼前晃了晃,“回魂啦……”
沈铎捉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手掌总比任勤勤的更温热些,衬得她指尖微微凉。
沈铎一开口,酒气更浓,吐字也比以往慢了许多:“你今晚过得怎么样?”
“哎……”任勤勤笑了笑,“挺好的。你呢?”
“我也很开心。”沈铎望着星空,“师哥终于要结婚啦。十五岁认识他,一起出海、练功、打架、喝酒……从今往后,他就不再是一个人了。他不孤单了。”
思维这么清晰,似乎又像没醉。
“感觉怎么样?”沈铎问,“和他们一桌吃饭。”
任勤勤不由得笑:“你当年就和我说过,等哪天我真的上了那张桌子,就会发现,一桌吃饭的滋味也不过如此。”
“套路的交谈话题,虚情假意的寒暄,趋炎附势的笑脸。”沈铎说,“不论有钱没钱,不论高低贵贱,都一样的。真正能让你感到舒适、吃得开心的餐桌,只坐着你的知己亲友,以及爱人。”
盛夏的深夜,虫儿在草丛里低低鸣叫。池塘里长满了水毛茛,开着鸡蛋似的白花,一朵朵盛满皎洁的月光。
远处的会所里,有吉他声隐隐飘来。
沈铎的黑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白皙的额角。
他眼中的锐气也被酒精冲散,整个人都变得迟钝、绵软,像个孩子一样无害。
任勤勤问:“你当年看我,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沈铎缓缓摇头。
“人向往更好的生活,是天经地义的事。我生来就拥有一切,按部就班地生活,从来没有体会那种求而不得心情。直到遇到你,勤勤。你身上那一股理直气壮地去争取的劲儿,真新鲜呀。”
任勤勤目光怔忪。
“果真……”她呢喃,“只有你看到了呀……”
沈铎不解。
“我心里的那一团火,只有你看见了。”
沈铎明白了。
“今天的客人们看我,看到的不过是我光鲜的衣着和头衔,看到的是那一团团缭绕的烟。徐明廷追求我。可我要还像当年那么寒酸卑微,他还会向我表白吗?”
任勤勤哂笑:“烟雾下的那一团火,那个最赤诚的、最本质的灵魂,徐明廷没有看到。而我想找的,是个能看到我心火的人。”
沈铎歪着头靠在柱子上,若有所思,神情出奇地温柔又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