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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让她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便又从衣袋里摸了那只铃铛出来,在幽暗的走廊里闪出一圈银亮的光芒,“哎,你觉得四喜这名字不好听,那你叫它什么?”
他的话和那轻脆的铃音在她雾色渐重的思绪里荡开一隙微光,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我没有给它起名字。我听说,起了名字就会舍不得不要它了。我想,我还是要把它还给你的。”
虞绍珩听她答得这么老实,心中暗笑,面上的神情却很认真:“那你帮我想一个吧,等回头我把它抱回去了,给它换个好听的名字也好。”
苏眉一怔:“你要把它抱回去?”
虞绍珩笑道:“你现在就舍不得了?”
话音未落,只听外头一阵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他刚想说“好了,警察来了”,却见苏眉的脸上倏然血色尽失,仰望着他的目光满是无助,还交缠着难以名状的恳求。
虞绍珩心下更是诧异,难不成人是她弄死的?那他真要对她刮目相看了。不过,“就算是你做的也不用怕”这样的调侃当然是不能说的,只好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
“没事的,你放心。”
24、杜宇(三)
虞绍珩陪着苏眉下楼,一班看热闹的人已被隔到了院外,见校警正引着一个制服警员欲同苏眉问话,虞绍珩便上前两步,拿了自己的证件一边寒暄,一边递给那警员,“……小姑娘不经事,吓着了,能不能明天再问?这会儿战战兢兢的,怕也说不清楚。”
那警员看了他的证件,又探头打量了苏眉一眼,点头道:“那明天下午两点让她到我们分局来一趟。”登记了苏眉的姓名、住址,便上楼去了。
苏眉一路上都默然无语,虞绍珩把她送到门口,不甚放心地问道:“明天要不要我陪你去警局?”
苏眉的视线同他轻轻一触,惶惶然避了开去,“不用,我……回去了。” 她拿出钥匙,转身开门,却发觉虞绍珩仍然站在她身后,小心地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虞绍珩笑道:“我等许夫人叫我进去喝茶呢。”
苏眉无心同他饶舌,“刚才的事谢谢你了,可是我现在真的没心情跟人应酬,你走吧。”
“好。”虞绍珩抿了抿唇,又道:“或者,我去打个电话给唐小姐,让她来陪陪你?”
“不用了!”苏眉的声音陡然一高,虞绍珩微有讶异地看了看她,“那我走了?”
苏眉垂着头应道:“嗯。”
虞绍珩口中如是说,人却不动,“晚上你自己一个人,不怕吗?”
苏眉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没有什么的。”
虞绍珩赞许地挑了挑眉,“那我真的走了。”
“不送了。”苏眉小声嘀咕了一句,却见虞绍珩刚转身走出一步,便又退了回来,“差点把这个忘了。”说着,从衣袋里掏出那个猫铃铛递到她手边。
苏眉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只听轻脆的铃音在她手中“叮铃”一响,虞绍珩的指尖从若有若无地她手上滑了过去。
她疾忙收回手,铃铛却已攥进了掌心。
虞绍珩勾了勾唇角,轻声道:“眉眉,你那个同事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眉一惊,不假思索地摇头。
“那就不要自己瞎猜,早点休息。”
虞绍珩说罢,施施然同她告辞而去,心中却道她在学校里看见那么一幕,不受惊吓才怪;等她自己一个人害怕起来,就知道多不该叫他走了。
苏眉满心忐忑地进到房中,在渐暗的暮色中呆呆想了片刻,赶忙把房间内外的灯一一打开,目之所及,处处都明亮无碍,方才放松下来。
灯光一亮,睡在篮子里的小猫也醒了,舔爪抹脸地跳出篮子,趴在边上的小圆钵里喝了几口水,脚步软软地贴到了苏眉腿上。
苏眉架着它的两只前爪把那猫抱到了桌上,不大情愿地叫了声“四喜”,那猫却毫无反应,看来它也不喜欢这名字。苏眉试着把虞绍珩带来的铃铛扣在它脖子上,整理端正,小猫晃了晃脑袋,伸出爪子扒拉了两下,也就“默认”了,眯着眼睛躬了个懒腰,便拉开身子伏在了桌上。
苏眉心不在焉地抚弄着它,一面极力阻止自己回想方才看到的情景,一面蹙眉思忖明天被人问起林如璟的事,到底该说些什么。脑海里的思绪如履薄冰,她想起虞绍珩临走时轻飘飘的那句“不要自己瞎猜”,她可以不去猜,可是,她担心自己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更担心自己想要保守的秘密是必须公开的。
她头一次觉得有一件十分需要人来给意见的事,却没有人可以商量。
夜色顺着院子里的葡萄藤爬满了窗格,四周安静得叫人心慌。
苏眉蜷在帐子里,一闭上眼,沉黑雨夜中的车灯就在她眼前打出一道刺目的白光,照出的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苍黯的脸。
她看见凝涸的黯红血渍,她听见他们说她是磕在了铁床架上。
会是意外吗?最好是意外。
苏眉在房间里踱了两个来回,仿佛这些年来,所有故事里的骇人之物都潜伏在这一窗之隔的黑暗里——她知道其实外面什么也没有,可还是忍不住害怕。她只好把那小猫抱出来弄醒,虽说它只是扁着一张猫脸,对自己爱理不理地打呵欠,也稍觉安心,由衷地夸赞道:
“你这么乖,一点也不像什么丸子,我给你改个名字吧?”
端详了许久,觉得它银灰糯白的一团,倒像只蘸了糖的芋头,便征询道:“要不然你叫’芋头’?”
那猫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淡绿的圆眼睛转了半圈,轻喵了一声,又阖了眼。
翌日午后,苏眉一开院门,便见虞绍珩的车不偏不倚停在路边。她一走出来,驾驶位的车门便开了,虞绍珩绕到后座替她拉开车门,十分得彬彬有礼:“天气热,我送你。”
苏眉正犹豫着该不该推辞,只听虞绍珩又道:“许夫人不要客气,我也是好奇,想知道昨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眉明知他的话是托辞,但心底却似乎在为他找出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欣然。待她上车坐定,虞绍珩一边发动汽车,一边从后视镜里审视了她片刻,“你昨晚没睡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