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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一路都不作声,张用虽然痴痴怔怔,却似知道路一般,一直行在前头,到了一个岔路口,他拐向西,来到蔡河边,沿着河岸又向南行去。行了几里路,前头两岸出现一片房舍,胡小喜记得这里有家制卖肥皂团的工坊,那工坊后头河岸边有两个人坐在草坡上。张用行到那里,停住了驴子,探头朝河岸下面望。胡小喜忙赶上去,也往下看去,见草洼里似乎躺着个人,身上盖了片旧布,头部那里高高耸起一个尖儿。坐着的那两人忙站起身,其中一个瞅见胡小喜身上的皂隶公服,忙问:“你们是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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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程介史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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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傍晚来的,查看过后就回去了。坊正让我们两个看着这尸首,都守了一夜了,也不见人来替一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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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用跳下驴子,走到那草洼边,一把掀开那旧布单。底下果然是一具尸首,仰天躺着,嘴里插着根红头萝卜,脖颈上一道深口,血已经凝住发黑。死状和唐浪儿完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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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喜忙也下驴,走下去瞧。除了伤口和那根萝卜,却再瞧不出其他。他望向张用,张用盯着那尸首,眼珠不停地转,舌头不住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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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张用忽然笑起来:“哈哈,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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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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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给那个程介史报个信,咱们去力夫店说。还有,你最好顺路再去查一个人,姓马,是个箍桶匠,不知道这人是死是活——”张用转头望向岸上那个姓杨的,“那马哑子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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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陈桥门外青林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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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泡哥,赶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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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程介史最不愿闲杂人插手案子。”胡小喜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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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愿不愿找见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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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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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快去——咦?对面那座楼怎么不见了?”张用扭头望向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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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上那汉子忙说:“你们没听说?那楼前天夜里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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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走了?嘻嘻,李度那痴儿又在耍怪了,改天再问他。”张用笑着望了片刻,回到岸上,骑了驴子,高叫一声,“走,去力夫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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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喜忙跟上:“张作头,你真的知道凶手是谁了?你可别戏耍我,害我叫了程介史来,他那性子可不是好戏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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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凶手跟他比,谁更不好戏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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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咋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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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不想去叫他,也好,这谜我已解开,再无意趣。我仪象台第一层枢轮尺寸才算好,其他转轮还排着长队等我呢。咱们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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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喜尽力瞅着张用的双眼,却瞧不出他究竟是戏耍还是当真。心里急急盘算,若他是胡闹,最多再挨一次重责,但他若真的猜出了凶手,岂不是立了件大功?他忙说:“别别别,我这就去叫程介史!咱们在力夫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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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忙驱驴快行,向城里赶去,一路都念着菩萨。自从上回在程门板面前笑癖发作后,他心里藏了个病根始终除不掉,见程门板总有几分畏忌。程门板对他一直也隐隐有些避忌。胡小喜卖力应差办事,一小半原因正是想赎回那个罪过。这桩萝卜案让程门板焦烦不已,凭他的智识,恐怕难破案。倘若借张用之力,解开这桩奇案,想必会让两人之间缓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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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了城,先赶往程家簟席铺,到了那里只见到于氏,于氏说程介史去陈桥门外查命案去了,死的是个箍桶匠,似乎姓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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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喜听了大惊,张用让他去查的正是这人。这么看来张用恐怕真的知道凶手是谁了。他忙掏出身上所有一百来文钱:“嫂子,这驴子我还得再借一下,这些钱先给您,剩余的过后再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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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回去!你整天替他东奔西颠的,却连我家一口好汤水都没喝过,租头驴子还要跟我算明细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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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喜又假意让了让,这才嘻嘻笑着收回钱,道声别,骑着驴子望陈桥门外赶去。快到青林坊时,正巧碰见了程门板和范大牙。他忙迎上去将张用的事情禀告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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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程门板一听张用自作主张来查萝卜案,胡小喜竟跟着乱跑,他脸色顿时黑沉下来。等听到张用去那空宅子查看那两个轿夫的尸首,他更是气得脸都要拧起来。可是,当胡小喜说张用知道凶手是谁,他的目光顿时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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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喜这才稍稍心安了些,小心补充说:“张作头毕竟是京城五绝之一,‘天工十八巧’之首,人虽有些疯癫,心思却极聪敏。而且若不是他未婚妻被那轿夫劫走,他并不敢贸然查案。另外,张作头也说了,他绝不是要擅作主张来插手这案子,只是作为苦主,理当效力,协助查案。至于案情推断、凶手认定,自然由您来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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