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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个车间走出来,四处找了找,还是没有看到欧阳。天色越发的暗了,四周寂静无声,钢筋丛里的青草显出格外旺盛的生机,一簇簇地从各个缝隙里冒出来,这些绿色的生物并没有给这个荒凉冷落的地方带来繁荣的气息,反而更增荒芜的氛围,我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似乎是怕惊动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将惊动什么。
“欧阳?”我又小声地喊了几声,没有人回答。
我更加觉得心虚,急匆匆地在那些空置的厂房里找了找,决定不再理会欧阳,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沿着记忆中进来的那道门,我往回走去。
一道门,一间厂房,又一道门,又一间厂房,黑色连着黑色,偶尔在厂房之间有一个天井般的空地,四面都是黑压压肮脏的墙壁,我在这中间走了很久,却始终走不出这些房子和门的包围圈。
我迷路了。我一向不擅于辨认和记忆路线,这次终于尝到了苦头。
四周的天花板、墙壁和地面都是黑色的,连光线经过窗口射进来时,也仿佛沾染了这种黑色,我拼命咬着牙,不让自己因为恐惧而颤抖。我不知道自己害怕的是什么,总之,这种远离人群的感觉让人心中发颤,这不是孤独,也不是寂寞,是一种真正的恐惧,因为远离人群,所以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有人知道,没有人会来过问,也没有人会来帮忙。
如果有人死在这里,恐怕也要很久很久才会被人发现吧?这个想法让我越发害怕起来,那些冰冷的钢筋下,似乎就藏着什么尸体一般。
人们不应该如此放任自己的想象力,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自己吓自己是一件愚蠢而可笑的事情。我努力安慰自己,实际上我并不是真的远离了人群,许小冰很快就会赶来了,欧阳没看到我,肯定也会找我,再说,我不是还有手机吗?我赶紧掏出手机准备拨打欧阳的号码,瞥了一眼屏幕之后,我忍不住在心中哀号了一声--居然一格信号也没有。我不死心地试着拨打,毫无用处,手机根本打不通。
没事,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的。我勉强笑了笑,打起精神,继续跋涉于厂房之间。
当我不知道第几次经过一处天井时,耳畔忽然传来了女人的哭泣声,幽幽的,低低的,乍一听如在耳边,凝神细听时,却又什么也没有。女人的哭泣声在恐怖片中一向是用来吓唬人的桥段,看那些恐怖片时我总不以为然,然而,此时此地,我却被这似有若无的声音吓得手足冰凉。我勉励镇定,在风中捕捉着那声音来的方向,渐渐地穿过两三道门,走进了一间从来未曾见过的小房间。这里与车间相比要洁净许多,靠窗的位置摆放着几张破旧的办公桌,我走进去的时候,房内空无一人,而那细弱的哭声却变得清晰起来,它分明来自房间内的另一扇门。我悄悄地走进那扇门,略微探出头去。
那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房间,地面上满是废纸,孟玲正对着门口,她对面站着欧阳,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孟玲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浸润得湿漉漉的,哭泣声正从她嘴里发出来,她撇着嘴,仿佛受了无穷的委屈一般,尽是哭泣,什么也不说。看到欧阳,让我略微宽心了一点,我本来准备走出去和他们打招呼,但是看了看孟玲的神情,又缩了回去。
我这样算不算偷听呢?我犹豫不决地探头偷窥着,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不光明,可是实在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别哭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欧阳的声音里失去了往常那种灵活风趣的味道,显出几分沉重来。
孟玲什么也不说,只是尽情地哭着。
欧阳是个很有耐心地人,他没有再说话,就让孟玲一直哭下去。我在一边却觉得很不耐烦,几乎想要跳出来问个清楚。倘如在那里哭泣的是许小冰,我一定已经这么做了,但是那是孟玲,是一个我到现在都不敢肯定她究竟是不是人的生物,所以我忍住了。
孟玲哭了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好像还没有哭够,擦了擦眼泪,叹了一口气,一边流泪一边缓缓抬起头,望着欧阳。
我想她要说话了,连忙凝神细听。
她望了大约有一两分钟之后,终于开口了,开口之前,淌满泪水的脸上,悲情的神色忽然一边为一种自嘲的苦笑:“要不是发生了这种事,我怕是一辈子也不敢说吧?”
“你说吧,别怕。”欧阳的声音很温和。
孟玲望着他,胸脯剧烈起伏着,又过了很久,她终于开口了,话还没有出来,眼泪已经汹涌而出,似乎眼眶内有巨大的压力,要将她全部的眼泪挤压出来,我这辈子从来没看过有人的眼泪流得这么凶、这么多,欧阳似乎也被震慑住了,他说了一句什么话来安慰她,他们两个的声音重合在一起,使得我谁的话也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