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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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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殿内，宋卿鸾斜卧在软榻上，抬眼见段尧欢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桌旁，便叹气道：“太傅，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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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转头去看她，蹙眉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只是……卿鸾，你不该做的那么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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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鸾摇头笑道：“太傅，我知道你一向心善，可这种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不然斩草不除根，岂不是给自己留下隐患么？”又道：“我三哥是怎么死的，太傅你也清楚，杜衡绝对逃不了干系，试问我又怎么能轻易放过他呢——我也是别无选择啊！”见段尧欢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甚么，便唤他道：“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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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此时方才回过神来：“甚么？”却又立刻别过脸去：“我……”宋卿鸾起身走到段尧欢身边，微笑着坐在他的腿上，双手圈住他的脖颈，软语道：“太傅，别生我的气了，好么？”一面靠近亲吻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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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伸手抚上她的面容，与她额头相抵，苦笑道：“我说了我没生你的气，我只是气我自己。”忽然抬眼看着她定定道：“眼下你既已除去杜衡这个心腹大患，不如就此禅位于承瑾，你我二人从此远离朝堂，归隐山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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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鸾闻言不动声色地，从段尧欢怀中退了出去：“太傅说笑了，承瑾眼下年幼，恐怕尚不足以担此大任。何况杜衡虽除，朝堂上的风波却未平息，我岂能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将这个烂摊子丢给承瑾呢——他才只有六岁啊，我连个像样的辅政大臣都未曾替他物色好，实在是走得不安心。”又笑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太傅，我们来日方长，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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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闻言苦笑道：“来日方长？我只怕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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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鸾不以为意：“太傅，你实在多虑了，我们之间，还会有什么变故呢？”挑眉道：“若是真有什么变故，那也是太傅你变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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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闻言叹息道：“这话从何说起？你又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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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宋卿鸾忽然幽幽道：“太傅，我送你一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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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段尧欢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后不禁心生欢喜：“是么？是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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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待会看了不就知道了？”一面起身，唤来小全子道：“把东西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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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全子领命去了，不一会将一个三寸大小的木匣子呈了上来，手却微微颤抖：“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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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鸾看他一眼，嗤笑道：“瞧你这出息。”一面伸手接过木匣：“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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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全子如释重负，急忙行礼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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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见方才小全子脸色有异，不由心生怀疑，蹙眉问道：“这里面装着什么？怎么小全子倒像是很害怕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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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鸾微笑不答，只抓起他一只手，将匣子放在他掌心：“你亲自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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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略有踌躇，抬眼对上宋卿鸾的目光，见她神色自若，与他目光相碰后莞尔笑道：“打开看看吧，看看喜不喜欢。”也就不疑有他，满怀期待地打开了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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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却是一对鲜血淋漓的眼珠子。他毫无防备，当即僵在原地。指关节已有些微微泛白，段尧欢竭力隐忍，啪地一声合上匣子，哑声问道：“你……你要送我的东西，就是这个？为甚么要给我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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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鸾仍是笑道：“为甚么？这个么，就说来话长了。”伸出葱白手指，点了匣子道：“难道太傅不好奇这匣子里装着的，究竟是谁的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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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隐隐觉得不好：“这……这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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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真的猜不到？人家可是对太傅你情深义重，发誓今生非卿不嫁呢，太傅不会，连她的一双眼睛也无法识别吧？那她在九泉之下，恐怕也会觉得心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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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闻言一怔，只不敢往深处想：“这……这是杜……杜莞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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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鸾微笑道：“太傅果然聪明，一点就通。不错，这匣子里装着的，正是杜莞杜姑娘的一对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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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不忍道：“杜莞虽是杜衡之女，可她与你并无深仇大恨，你为何不能留她全尸，非要剜她一双眼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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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鸾道：“原因有二。一来呢，是为了履行我当日的承诺，彰显圣恩。这二来么，佳人既逝，太傅必定心中挂念，因此我特地取她身上物件送与太傅，以偿追思，供太傅作睹物思人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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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闻言连忙道：“卿鸾，你误会了，我和她真的没甚么，我对她，至多不过是同情怜悯罢了，这睹物思人，又是从何说起呢？”又问道：“承诺？你当日答应她甚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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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鸾道：“当日她跪求我替你和她赐婚，我提出若她能够在她爹面前替我多加美言，缓和我二人关系的话，我就答应让她以后能够天天见着你——所以你以后务必要将这匣子打开放在枕边，以便她能够日日见着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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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闻言只觉毛骨悚然，回想方才那一对眼珠子的情状，更是隐隐作呕，强笑道：“卿鸾，你非要做这么古怪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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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鸾冷笑道：“我古怪？我不过是想给太傅提个醒罢了——日后见了哪个漂亮姑娘，可千万记得好好看她那一双眼睛，看看——是否与杜姑娘的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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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深知她对自己与杜莞的关系误会颇深，正要开口解释，不料宋卿鸾一抬手道：“好了，太傅不必多言，我也累了，你先退下吧。”看他一眼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杜莞已死，我也不会再追究，你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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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已至此，段尧欢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便叹气道：“那好，我先回去了，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便走近轻吻她的额头作别，分开时到底忍不住道：“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这辈子，就只爱你一个。”言毕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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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宋卿鸾一人，她的视线不知落在哪里，忽然冷冷地勾起唇角，对着虚无中的一点，要笑不笑似得地“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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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回府的时候，正碰见摇蕙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替他缝制衣服，见他来了，摇蕙连忙放下针线，起身上前迎道：“王爷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没留在宫里陪圣上用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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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摇头道：“圣上说她累了，要早些休息，我便先回来了。”又苦笑道：“其实岂止是她，我也十分疲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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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蕙观察他的神色，试探道：“听说今儿个朝堂上变了天，杜衡被圣上下令处以极刑，株连九族……圣上行事，果真赶尽杀绝。不过不管怎么说，杜衡就此倒台，也不失为一桩喜事，怎么王爷看上去反倒闷闷不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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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将手中的匣子举到眼前，苦笑道：“这么多人遭受牵连，因此丧命，我又怎么开心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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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蕙也顺着段尧欢的目光去看那木匣子，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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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哀叹道：“杜莞的一对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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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蕙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杜莞？杜衡的长女杜莞？这……这是圣上命人给剜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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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神情痛苦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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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蕙不忍道：“我听说杜府内眷大多被乱箭射死，只因杜衡最宝贝杜莞这个女儿，平日里便派许多护卫随身看护，倒是在这危急关头救了她一条性命。幸存者不久前才刚刚被拖去刑场与其他乱党一同处死，这杜莞的眼睛显是在她未死之前活生生从她眼眶中挖出来的，却不知圣上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下此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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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摇头道：“她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总之……总之都是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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