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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见苏轻鸢站得累了,干脆又拥着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微微而笑:“阿鸢确实‘妇德不修’,恰好朕一向也不曾‘修持德性’,这不是正好凑一对么?你若是给朕挑一个十全十美的皇后过来,没准儿人家要嫌朕不清不白,不堪为夫。”
薛厉心里觉得他说得有理,嘴上却不甘心承认,只好胡乱接道:“皇上说笑了。”
“朕没心思跟你说笑!”陆离沉下脸来。
薛厉仍是欲言又止,陆离给他时间说,他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陆离见状,微微冷笑:“朕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如今苏贼已除,四海平定,可以另立新君了!陆钧诺年纪虽幼,却聪慧灵秀,未来可期,确实比朕这个声名狼藉的弑父烝母之辈自是强得多!你们要拥立新主,大可以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这番话说得重了些,吓得群臣慌忙跪地,连呼“不敢”。
陆离牵着苏轻鸢站在众人面前,沉声道:“不管你们是‘不敢’还是‘不想’,朕今日便把该说的话都放在这儿——朕若为帝,阿鸢必定为后;你们若有异议,朕可随时下诏退位,你们另挑一个肯受你们摆布的皇帝就是!”
群臣立时慌了,一个个磕头如捣蒜,连喊“恕罪”。
苏轻鸢放心了。
他们居然没有打蛇随棍上,看样子暂时还没有换皇帝的打算。
陆离的脸色却没有变好。
他今日实在是被这些人吵得烦了。
他费了那么大心思才想出这条李代桃僵之计,谁知枝节横生,先是被一次中毒给打乱了计划,然后又被令巧儿给搅了个天翻地覆,如今竟又冒出了这么一堆老东西来不依不饶——这种滋味,实在让人不能不恼火!
在陆离已经“龙颜大怒”的时候,如果还有人敢出头,那人必是薛厉无疑。
这位薛大人在费了一番思忖之后,又把矛头对准了苏轻鸢:“苏氏女命数不吉,首次封后当日先帝驾崩;如今又狐媚惑主,致使圣上失德,不顾伦常……这等妖邪女子,如何堪为一国之母!请皇上为天下计,此时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薛大人,”苏轻鸢在薛厉的面前蹲了下来,“你信不信,如果朝中没有你,我的‘命数’会比现在好上不少。”
薛厉不敢接触苏轻鸢的目光,只好深深地把头埋下去,装作听不见她的话。
陆离扶着苏轻鸢站起来,向众人扫视了一圈:“你们也是这样的意思?”
群臣心里都有些活动,并没有人应声。
其实这个话题断断续续已闹了大半年,大多数人都已经觉得无所谓了。但在场众人除了寥寥几个纯靠军功爬上来的武将之外,旁人都是读过圣贤书的。在一群同样读过圣贤书的人面前,谁也不愿率先承认自己把一件有悖伦常的事看得稀松平常了。
陆离见众人不答,便低头扫了薛厉一眼,冷笑道:“如今天下刚刚平定,你们立时又想起阿鸢命数不吉了?先前阿鸢在清音池馆水榭救下你们性命的时候、献计修书扰乱苏贼军心的时候、在朕中毒将死之际以身替朕试药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跳出来说她‘命数不吉’?为了朕和南越的安宁,阿鸢背弃了父母、拼上了性命,几番出生入死,你们却红口白舌说她‘狐媚惑主’?若非受朕连累,她的‘命数’好得很!这些年她也从不曾媚惑过朕什么,死乞白赖不肯放手的是朕,不是她!”
薛厉面红耳赤,犹不甘心认输:“皇上身在局中,自然不知……苏氏是巫族余孽,其母曾与二十年前灭国的神雀属国往来密切,恐怕于媚术一途亦有研习!皇上与此等妖女勾扯不清,将来只怕难保不生变故……”
“这些事又是谁告诉你的?令巧儿吗?”陆离厉声追问。
薛厉低头不语。
陆离冷笑:“那妖女倒是下过一番工夫——这么说,你们宁可接受一个处心积虑兴风作浪、只懂享乐不顾民生的女人做一国之母,也不愿接受朕要娶阿鸢的事实?”
薛厉抬起头来,义正辞严:“是。南越以礼兴邦,虽布衣苍头,亦不娶二嫁之女;皇上是天下之主,又岂能立二嫁之女为后?礼乐人伦崩坏如斯,皇上将如何面对历代先祖,如何面对古今圣贤?”
“哈,”陆离忽然笑了,“古今圣贤,那是你们的‘圣贤’!朕不是读死书的伪君子,朕的私事还轮不到‘圣贤’来做主!至于历代先祖——薛卿怕是忘了,本朝太祖爷的孝贞皇后是山戎人!山戎习俗,父丧之后,做儿子的若不肯娶继母,只怕反要被责为不孝呢!”
薛厉一时语塞。
陆离冷哼一声,继续道:“既然你们执意寻根究底,朕也只好实言相告——阿鸢不是什么‘二嫁之女’,她自始至终只跟过朕一个人!先帝百日除孝之时,苏贼指责朕的那些话,句句是真!是朕不顾伦常强迫阿鸢与朕私通,是朕强迫阿鸢怀了朕的孩子!你们有什么要骂的,冲朕来就好,不必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阿鸢的身上!”
他越说越怒,群臣震悚不敢言。
苏轻鸢走过来,攥住陆离的手,轻轻摇头。
陆离叹了口气,缓和了脸色:“定国公、崇政使,朕与阿鸢的事,你们一早便知情的。尤其定国公,当时阿鸢被朕逼得进退无路,处境有多为难你是知道的!如今是她熬过来了,朕也清醒了,正该皆大欢喜,你们怎的反倒跟她过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