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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赵潋清咳了一声,不接这话了。
柳黛被人引着进门来,上回见她,赵潋觉着这是个头脑清醒的可怜女人,这回见,似是更可怜了些,风一吹便倒的身子,眼泡又红又肿的,噗通一声跪在赵潋跟前,红着眼哽咽道:“求公主收留!”
赵潋下意识看了眼君瑕,清咳着转身,两手托起看似病怏怏的柳黛,“怎么了?”
柳黛低着头,不肯起身,跪直了身子道:“公主,曾说过,愿意接纳我一家,我老父能喂马,饲养家禽,母亲针线活儿也是一等的,至于我,柳黛愿给公主为奴为婢。”
赵潋托着她的手一下松了。
接纳他们?
依稀、隐约、仿佛是她曾说过那么一句话。
但这话就好像是“嘿兄弟,下回见面请你吃个饭啊”一样随便,这不是客套之中的客套么。可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既然人家做了真,堂堂文昭公主一言九鼎,总不能自打嘴巴说没有。
“那、行吧。”赵潋想了想,道,“瞿家家大业大,就这么点事儿,最多伤筋动骨,没几个月又能喘息过来,到时候你家没个人庇护,要是有人报复恐怕要命。”
这正是柳黛担忧害怕之处。
本以为公主一句话戳开来说,对她这点微末心思有鄙贱之意,但柳黛偷偷一瞟,赵潋脸色坦荡,大气得很,没有半点隐晦的心思,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的。
柳黛自然感激赵潋收留之恩,跪在地上磕头,赵潋问道:“你把你同瞿唐的事儿再同我说说。”
说罢,柳黛一阵怔忡之际,赵潋却信手从一直紫木雕花的锦盒里抓了一把瓜子,一面磕着一面翘着腿等她说。
说到瞿唐,柳黛之后将头埋下去,“我确实,是瞿唐的外室。”
“他没撒谎?”嘎一声,一只瓜子被衔入了樱唇小口。
柳黛忙摇头,“但瞿唐承诺,近来他生母祭日,等过了这阵儿,便抬我回瞿家做妾。可谁知道他在我等候时,另转头要求娶公主,谎言称自己没有身旁并无女人,这便是假话了。公主,不瞒你说,他初一十五到我这儿来,其余大半日子,都在东篱居与……”
“小倌儿。”赵潋淡然接口。
柳黛敛眸,“……在一处厮混。我正是知晓他什么为人,更气愤他欺骗女人的行径,才欲找他理论。我二叔气不过,差点同他动起手来,被瞿家下人乱拳给、给杀害了。”她声音一哽,将头垂得更低。
如此看来,这个柳黛对瞿唐也是全然无心的。
至于瞿唐因何得到了她,富家公子和府中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这法子就太多了。
见柳黛清眸噙泪,这么副惨兮兮的状况,赵潋也不想再问下去。
她抓了一把瓜子塞到柳黛手里,“择日你将你父母接过来。我爱骑马,家里正好缺个饲马的,还有针线活儿,确实也需要人,至于你,模样不错,跟在我身边也可,我照你们在瞿家的工钱多给你一倍,嗯,你父母在瞿家一月月钱多少?”
柳黛绞着手指,有几分为难,“二两八钱。”
赵潋倏地眼眸一睁。
现在世家都已骄奢腐败到这种地步了么?
真是肉疼她那白花花的大银锭子。
柳黛先出府去了,要接她爹娘过来。
转眼之间锦盒里的瓜子让赵潋掏了空,赵潋下棋嫌闷,喜磕点瓜子、嚼点花生解闷儿,她落子如飞,但君瑕始终是慢条斯理的,不疾不徐地摁下白棋,不疾不徐地收她的黑子,但一局棋还是下得飞快。
这世上有个词叫实力悬殊。
赵潋将棋子也收拾完了,问道:“对了,今日怎不见卢生?”
君瑕的手落在了轮椅扶手上,然后,他慢慢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吹了一夜的笛,闹人闹己。”
赵潋偷笑,“先生知道他为何吹了一夜的笛?”
君瑕微微颔首,“也许,是为了祭奠因为五斗米被公主一掌拍碎的自由。”
“哈哈哈!”赵潋大笑,“先生,我发觉你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家里才请回来的两个都是妙人,赵潋觉得很有意思,比在宫里对着一群憋闷枯燥、三棍子憋出半个屁,只敢唯唯诺诺讨饶的宫人有趣多了,虽则宫外头不能时常见到母后和皇弟,赵潋想了想,笑道:“先生腿脚不便,你家杀墨不在,我推你回后院歇息罢。”
“有劳公主。”
文昭公主纡尊降贵地给人推轮椅还是头一遭,赵潋走得缓慢,怕有个什么磕磕绊绊颠着了他,走到碧水上一方浮桥,映着一池初夏晴柔的光,鹅黄嫩绿的花木在水边招摇,赵潋问道:“我见先生,犹如重逢一故人。”
君瑕抿唇,并不接这话,仿佛慵懒着靠着椅背有了睡意。
赵潋自顾自又道:“不怪有人说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她将后头那话咬得不清不楚的。
君瑕才道:“公主开玩笑时从来不忌男女之防?”
这话听着像是被戏谑调笑的少年郎恼羞成怒了,可他的口吻总是淡淡的,无比闲适,从来不会怪责于人。尽管下棋下到一半,君瑕精心布了许多局,赵潋自知不敌将他的精美布局一把手抹在一起,他也不怒。
赵潋掠过这个,又是一笑,“先生,姑苏有什么趣闻么?”
君瑕仿佛在目视前方,但明明什么也看不见,赵潋微微惊奇,听他道:“不及汴梁繁华,但胜在清净,趣闻没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