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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萧淑儿上花车之前,还拉着她手不松开,泪眼迷蒙地说道:“将来,我不在跟前,你想必会孤孤单单的,再找个人罢。”
赵潋没心没肺,甩袖子道:“全汴梁只有你家,你老父六品小官,你却不攀附不怕我的。要再找那么个人,哪儿那么容易。”
萧淑儿那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但想到赵潋不爱人欲言又止,这一去又不知几时回来,便直言了,“大家伙儿主要不是怕你,是怕你亲娘。”
这个,虽然怎么听都不是个味儿吧,但丝毫不错。
经历过十年前那场浩劫还能在朝堂硕果仅存的,谁要敢说一句不怕太后,她敬谁是条汉子!
萧淑儿便举荐道:“你年幼时,不是有个伴读么,她生得憨了些,但性子却是个直的,说不准您能与她玩得好。”
赵潋一想,确实是有这么个人,叫什么来着?
燕婉。
显国公家里的小女儿,人长得憨憨的,说话也细声细气,好像有人掐着她脖子似的。读书时她便不怎么用功,偏巧赵潋也是不安分的,屁股像陀螺,不时东张西望。在她淘气用弹弓打窗外的柿子时,不一留神打偏了,正中老先生的屁股,于是赵潋一不做二不休,顽劣地将弹弓往燕婉手里一塞……
后来她就被送回家了。
从那以后赵潋便再也没见过燕婉,也不知她是否为着那桩陈年旧事记恨过自己。
但谁没有个年少气盛、不懂事的时候儿,赵潋从小就不爱担当,倘使不是这么多年被太后揪着耳朵耳提面命地教导过来,今时今日还是那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儿头。虽则眼下也并没有好多少。
赵潋还以为和燕婉的缘分就这么到头了,没想到她的十六岁时辰礼,竟邀请了自己,以及一众贵女到她们家的芍药园赏花。
都是这把年纪还没嫁出去的老黄花菜了,赵潋本着这么点意思,也是想去的。
看了眼自个儿身边的几个婢女,赵潋想到前不久,元绥花了一百两银子从数百名丫头之中挑了一个最美貌温顺的婢女的事迹,嘴唇一撇,笑而不言。
与君瑕在竹风里临着花篱门下棋时,赵潋便信口提了一嘴。
君瑕眼睛不便,要靠听着她落棋的声音,再偶尔探手摸一下,才能确定她下在哪儿了,被她一说话,便分了神,君瑕拈着白子举棋不定时,赵潋的思绪回转来,看了眼棋盘,哈哈大笑,“啊呀,先生,下了十六盘,我终于有机会翻盘了!”
“是么。”
君瑕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按下棋子,彻底截断了赵潋的黑龙,白棋声势又起,几个眼都活了过来。
赵潋方才抽动起来的肩膀,唰一下,又塌回去了。
她撑着棋桌,将脑袋往下一点,从下往上盯住君瑕的眼睛:“先生,你真的看不见么?”
第4章
君瑕只是将唇一挑,并不答话,然后赵潋便一边笑着给自己找台阶,一边伸出爪子将一盘棋抹成了花脸猫,“先生看不见,却次次能赢我。可见先生棋艺高超。”
君瑕道:“棋谱在心中,并不在眼里。”
赵潋姑且当他这话是说认真的,正摇头晃脑地要将下巴点一点,小厮从外头匆匆进门来,一头磕在赵潋跟前,“公主,外头有个姑娘求见。”
赵潋有几分好奇,“我认识?”
她无意识地看了眼君瑕,对方修长的皎白的一只右手,正无所事事似的抚着藏玉棋笥,镇定得犹如立在风浪之下稳固的礁石,赵潋抚了抚唇,又拗过脑袋,小厮禀道:“回公主,她自称,是瞿家案中受害的柳氏,公主于她有大恩,特来谢恩的。”
“恩?这就更怪了。”赵潋道,“我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恶气,当街将那瞿大公子揍了一顿,对了,瞿唐的伤势……”
小厮道:“听人说,公主那一脚踹得忒狠,恐怕要卧床一月了。”
君瑕眼波微澜,然后不着痕迹地拂去了。
新河瞿家是从外地迁入汴梁的,中原北境沦陷给了辽国,瞿家没办法,这才南奔。但逃归逃,气节不能丢,不知是不是因为有这个逃亡的背景在那,瞿家人自视甚高,不肯逊人一筹,从上到下便不知道谦恭二字如何写。
赵潋并不紧张瞿唐伤势,让小厮将柳黛请进来。
等人一走,她耸了耸肩膀,将散落在棋盘上的黑白子一颗一颗地捡回棋笥之中,巧笑嫣然地一抬眸,“先生你看,人在这个位置上,总是免不了要陷入争端是非之中,有时候我不想,也是会有麻烦不断找上门来。”
君瑕不可置否,“公主嫌弃柳黛?”
“并不。”赵潋摇头,挥了挥手,“但一日事一日毕,打了瞿唐之后,瞿家这事我就想撂开手不管了,管他平地起什么波澜。至于柳黛,我更是与她无亲无仇的,也不想管她。对我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君瑕微笑,“也许公主只是笃信太后能为你收拾好一切。”
这话,话里有话。
就仿佛有人指着她的鼻子说,看看,你贵为公主,脾气坏,武功高,那又如何,碰到什么事一样钻进龟壳里一动不动,等着你那权倾朝野的太后娘给你擦屁股?
但不知道为什么,要是旁人说,赵潋不说生气,心里至少膈应,君瑕用这如沐春风的口吻说起来,偏偏挠得人心肝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