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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那一只酒盅,随着赵蛟随手一扬,“砰”地摔落在地,砸成了碎片。
邵培德心弦一震。
赵蛟轻笑道:“本王如今,剩下些什么呢?”
她爱太后入骨,即便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只想孤身遗臭万年,舍不得将她拉下马背。她要除的人,一个一个都不在了,赵蛟将自己一双手弄得血污斑斑,将大周山河撬开了一条裂缝,罪无可恕。
“这封信,你留着明日之后交给太后。”赵蛟将怀里的信摸出来,交到邵培德手中,邵培德顺从地接过,也满心酸楚难言。
赵蛟淡淡一嗤,“本王这一生,是注定败给了太后……”
他仰头,长笑三声,便不再言语。
那日之后,摄政王薨了,邵培德才明白摄政王那晚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太后也……
宫外传来钟鸣隐隐,那是过了子时三刻之声。
再跟着,长坤宫里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如一锅本已烧开小声啜泣的水,骤然沸腾……
邵培德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扭头,这时只见赵清急匆匆地来迟,“母后!”
赵清三步并作两步地闯入长坤宫,震耳欲聋的哭声,让他的步子却猛然一停。
太后薨了。
那叱咤风云,把控了朝堂十余载的女中巾帼韩太后,香消玉殒,终于如一颗流逝于北辰宫顶的流星,新的帝星终扶摇而上。
上哀恸,举国为太后服丧七日。
皇帝更是日着孝服上朝议事。
太后落葬前,赵潋依着母后遗言,将她的尸骨偷了出来火化,并亲自送到了城郊无字碑,将她的骨灰与摄政王葬在一处。
这是太后生前最大的心愿,为人子女,赵潋无法不帮她完成。尽管她明知道此举对不住她父皇,但,当年父皇依仗权势对太后行巧取豪夺之事,确然对不起兄弟在先。更何况父皇的陵墓之中,多少殉葬的太妃宫人陪着,而摄政王,只留下一块无字孤冢罢了。
太后身死之后,远行兖州的周国大军开始履传捷报。
辽人兵分三路南下,但自古中原之地百姓人烟阜盛,辽国却地广人稀,积攒三年只屯兵五万,兵分三路更是势单力寡,邓燮让君瑕、于济楚更领兵两万人,正面应敌,自己则引辽国主力请君入瓮火攻。
邓燮计策奏效,伤了辽兵两千,出师大捷。
随后,于济楚领兵始终正面应敌,死守关隘,坚持不放辽人入关。
君瑕率人长驱直入,于兖州见野道上与卫聂狭路相逢,卫聂思及在周国数度被辱,冤家路窄一时起了杀心,双方交战。
周国的军队说到底欠了几分气候,见着北辽的战神,愈发不敢前进,未战先怯。
君瑕一人抽出长剑,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主将尚且不畏生死,周兵受到鼓舞气势大震,拼死与卫聂军队一战。
不久以后,见野道上,后方被赶来的邓燮大军包抄。
卫聂殊死一搏,才带领六千残兵突出重围,损兵折将,元气大伤。
赵潋一个人躺在府中养胎,已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她时常做的,便是一个人发呆,仰望着金色的日丝穿过初开的花朵,映出斑斓的春色。
春天真的来了。
冷了一个寒冬,赵潋已经快忘记春天是什么颜色了。
去年这个时候,君瑕还在装瞎扮瘸,杀墨将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推进公主府来,赵潋第一眼见到,便惊艳得怦然心动。
倘若她那时知道君瑕后来会那样骗她,拿骗人当家常便饭,兴许打从一开始赵潋能管住自己那颗心?
可是,好像被骗习惯了,都不觉得他有多么可恶了。
赵潋躺在君瑕走前时常躺着的那条藤床上,将愈发臃肿的双腿缓缓伸直。她打了个哈欠,乱花真是迷人眼,才看了一会儿便困了。
如今的汴梁冷清了不少,大抵最能闹事的就是她和元绥,一个个都嫁了人,再也闹腾不起来了,一个与丈夫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一个守着不归人已经过了半年。
赵潋一直在想,那天在驿舍,她半睡半醒之间,君瑕对她说了句什么,但那时候太困了,没听真切,只隐隐约约想起了一个“姑苏”,他说什么“姑苏”,赵潋却一筹莫展。
浑浑噩噩地睡了小半个时辰,赵潋便悠悠醒转。
忽然肚子传来了动静。
她“啊”一声叫出声来,侍女们心中咯噔,惶惶然地扔掉了手中的活,“公主!”
传太医的传太医,叫稳婆的叫稳婆,剩下两人手脚并用地将赵潋扶回房内,赵潋心中怕极了,肚子传来一阵一阵的剧痛,仿佛要撕扯开她的肚皮,她哼哼着惨叫起来。
稳婆很快来了,因是头一回给公主接生,也紧张得要命,自己倒先深呼吸几口,这才小声急促地催促赵潋,教她慢慢放松,用力,呼吸……
“啊——”
赵潋是头一回生孩子,稳婆说第一回生总是难受一些的,这孩子比预计的早来了半个月,其时各人都手忙脚乱的,稳婆也不安心,一个劲儿地安抚赵潋。
赵潋生着生着,想到还远在外地的男人,委屈难受地哭了起来,一边痛哭一边惨叫。
“君瑕……”
公主力尽晕厥,稳婆只隐隐地听到一个微弱的呼声。
公主唤的是驸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