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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那个下人又颤颤巍巍把赵潋送上门来的信从门缝里塞到元绥的寝房里了,元绥无意之中发觉,打开看了,才知道赵潋一早便提醒过她,那个谢云柳是假的。
她将自己关在屋内,听着冷雨声想了一整夜。
她真的喜欢谢珺么?
不是,她爱的是一个名声罢了。或许也不是名声,只要得到了谢珺,就意味着至少在这件事上她能赢了赵潋,她并不输给赵潋。
执念能模糊真心,障碍目光是真的,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没有了,元绥心高气傲,断然不会回去摇尾乞怜。
只能这样了。
元绥跌跌撞撞起身,“这两坛子的昙花酒,算我送你的,贺你新婚之喜。你爱喝便喝,觉得膈应就摔了。”
浓云卷着墨色,抖落细密清凉的秋雨。
她停在凉亭下的婢女打着油纸伞,拎着裙摆走过来,将元绥接走了。
赵潋盯着两坛酒,雨势渐大,瞪着眼珠想:元绥这个不仗义的竟然就这么走了,她手里连把伞都没有,又留着两坛子酒在这儿不好搬动。虽然酒是元绥所给,但她贪嘴不是一两日了,昙花一现,要摘得昙花瓣酿酒不易,所以这酒还挺贵,算是珍品,赵潋舍不得两坛子摔了。
她在雨中的凉亭里长吁短叹,愁眉苦脸的,撑着下巴想,要是那个男人真有心找他,不至于找不到,连元绥都晓得她藏身在萧淑儿府里了。
可见就不是真心的。
赵潋懊恼地从怀里摸出了那串红珊瑚珠。
瓦檐上泠泠雨声,愈发急切了起来,一股凉意泛入,赵潋兀自一身单薄夏衫,有点儿湿冷。
她皱着眉,将那串珊瑚珠看了又看,脑中掠过一组青涩的记忆。
“谢珺,你这串红珠子真好看,送给我你心疼不心疼?”
“赵莞莞,这明明是你抢走的。”
“我不管,反正现在是我的了。我都送你金锁了,你别那么小气好不好?笑一个?师兄师兄……”
赵潋忽然笑出声来,将珊瑚珠握在掌心,收拢了手指。
是了,萧淑儿说得对。君瑕是谢珺,这是好事,她再也不必带着愧疚,说对不起师兄了。不论他是谁,他还是他就好,从杀墨推着轮椅把他送到公主府的那一刻,那人是他就行。
雨声里杂进来另一串清澈的声音,赵潋猛地回头,君瑕就撑着伞立在雨水里,离了一丈远,不远不近地守候着,仿佛在等她发现。
赵潋不知道他在雨里站了多久了,急道:“你快进来!”
他还是发现了啊,赵潋满心欢喜,趁着君瑕走入凉亭,将珊瑚珠忙又揣回兜里,“酒是元绥留下的,她刚走。”赵潋一想,说这个做甚么,躲躲闪闪地又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萧淑儿的夫君,是我母亲的外甥。”
“……”赵潋哑了。
她这是不是,又被骗了?
君瑕将伞收好,他一袭白衣都湿了大半,漆黑的长发也蘸了晶莹冰凉的雨水,湿漉漉地拧着披在身后,赵潋本来担忧都浮上了眼尾,一想到这节,恼火地托着下巴拗过了头。
君瑕将伞放在赵潋脚边,坐到了她面前,轻轻一笑,“不是找到你了么,怎么还气着?”
赵潋咬咬唇,“你骗我,一而再,再而三。你明明知道,我这人讨厌别人骗我,但你屡教不改。”
“我的错。”
虽是认错,可语调轻飘飘的没一点诚意。
赵潋又暗皱眉头,“你什么时候勾搭了于济楚?”
“七月初四。”
这回倒爽快起来了,赵潋一想,七月初四那日,她和君瑕闹了点矛盾,她在宫里住。没想到那会儿君瑕已偷偷联系上了于济楚?
“那皇上呢?”
“皇上回宫那日。”
赵潋一揣摩,那天她整天都在想着怎么把这人吃干抹净了,结果他却在算计她?
赵潋气极,他简直不可原谅,可恶到了极点。
她扭头,只见这人微笑如一缕春风,一点没有道歉的姿态,她就更火大了,“还有呢,为什么告诉他们,却又瞒着我!”
“莞莞,”在赵潋快要暴跳如雷的时候,君瑕伸指去,握住了她的手腕,赵潋这回没甩开他,君瑕得寸进尺地牵住了她两只手,“你若在席上时没做出一副惊讶姿态,太后便以为她的女儿已经连同外人开始一道欺骗她了。”
“这么说,你还是为着我着想了。”赵潋轻轻一哂,“反正怎么都是你不对,你骗我。”
“我不对。”
“你可恶。”
“我可恶。”
“谢珺,我要是早知道你……我……真气死我了!”赵潋瞪着他,满含威胁,但对方好像一点儿也不惧,仍自轻笑,一川烟雨都化在这缕清浅的笑容之中了。
她咬牙切齿,攒了满腹疑问,可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她本不想计较君瑕的过去,无论光鲜还是不堪,那都不重要。可是他是谢珺,是她青梅竹马的师兄,是本该死了如今又活着,却携了一身伤病,可能又不久于人世的人,身上全是伤疤和谜团,她怎么能以平常等闲之心视之?
她见到的人,万事过心也只留下一二分余韵而已,他总是去留无意的姿态,教赵潋想心安都难心安,尤其知道他是谢珺,谢家满门,是死在赵家人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