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王
筱月桂满意地笑起来,把壁炉台上有些歪倒的蜡烛摆正,她从壁炉上的大镜子里,看见厅里挂着一台金碧辉煌的西式吊灯。
摄影场上,常荔荔正在发脾气,丢脸给张慧,“动作真笨,遮住了我的脸。”导演刘骥只能叫停,上前解释说:“常荔荔说得对。这样,‘开麦拉’拉近一点,调整角度,突出常荔荔含情脉脉的眼睛。”
镜头上出现了舞女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男人,说了一句话。
她的话打在字幕上:“你会娶我吗?”
将军舞曲未终就停住脚步,低着头表情悲伤,走向舞池边。舞女追上来问。将军拉住她的手,恳切地说:
“小姐原谅,革命领袖不能娶舞女。”
背景上,一对对男女继续在翩翩起舞,舞女孤单坐着,伤心地侧过身去,悄悄垂泪。
这是一段伤情剧。当时的电影观众最爱看这种断肠戏,千万观众看到千娇百媚的女影星,也一样受人间诸般苦,就只能慷慨地为她落泪。在电影公司放映场里看样片时,连筱月桂也拿着手帕擦眼睛,常荔荔坐在她身边,高兴地拥抱母亲,响亮夸张地亲她的脸颊。“Yousee.Yousee.Ididit.Ididit!”
但是常荔荔凭此剧享大名,绝不是靠苦情,而是靠了所谓的武旦戏——不是古装片中的十三妹之类,她瞧不起那种旧式功夫,她力劝筱月桂投资拍这部片子,就是因为她在美国读书时学会的各种运动技巧,可以大展现代女性的英姿。
可以说,这部电影是专为常荔荔设计的,别的女演员都演不了。
战争开始了,副参谋官冲进舞厅来敬礼报告:“军阀和帝国主义要来轰炸我们。”
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将军和副官骑马急驰回指挥部。
将军在大声发命令:“立即撤退!”
军队在奔跑。
而这时舞女也跳上一匹白马,却朝另一方向,驰过原野。她穿着一套黑色航空服,戴着护目镜和一条红丝巾,丝巾像火焰一样在黑白银幕上燃烧。
电影白天黑夜地加班赶拍,放映时,有几部特制的拷贝,特地加了颜色。那是李石康想出的花招。筱月桂大力支持,还专门招了几个小工。
剪辑室的角落里,小工们往每格胶片上添红色,要添几万格。开始这几个人觉得工作轻松,占了便宜,两天下来,手酸得自己捏摩,直抱怨:“筱老板出的馊主意,害死我们了。”
但是筱月桂要亲自掌握这个“彩色片”的效果。她一有空就走进来,目光威严地往众人身上一扫,说:“仔细添,别添出格,后天必须全部弄好!”她觉察到工人们脸上的不快之色,也不想安慰,“不做就说,让我另找人,两天内就要拷贝!做完就付钱。”
众人不敢做声,赶快拿起小毛笔,继续添红色。《飞行女侠》有一点尚算幸运,因为红巾女的围巾是飘飞的,不小心涂出格反而使飘飞感觉更好。学了这个简单方法的明星公司,在《火烧红莲寺》中给胡蝶演的红姑衣服添色,经常弄得红莲寺尚未烧,红姑自己着了火一样猛烧起来。
银幕上一架飞机正滑上跑道,速度渐渐加快。但是红巾女侠飞奔过来,越来越快,追到驾驶室旁边,她跃起站在马鞍上。驾驶员有个日本帽徽,仁丹小胡子,他惊恐地朝她看,吼问:“你是谁?”
他一拉操纵杆,飞机拔地而起,直对银幕冲来。
这个直冲场面,现在司空见惯,当时是这部电影人人争看的原因之一。在电影厂试放《飞行女侠》时,常荔荔特地开车去把新黛玉请来,她和小时候带自己的新婆婆感情一直很好。新黛玉不给筱月桂看戏的面子,也得给这个她最宠的孩子。
不料,看到飞机直冲上来,新黛玉大惊失色,闭上眼,摸着心口直叫:“哎哟哎哟。”她差点吓出心脏病,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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