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与安娜
几次帮助,又不求回报,小芳心里就有了依赖。她在这大学里惟一的亲人,她感觉,就是王贵了。天地良心,王贵这时候所下的一切套子都是无心的,纯粹是大公无私。
另一件私事让小芳对王贵产生了特别的好感。某天下课铃一响,小芳从前面的教室出来。王贵从后面的教室出来,一抬头,赶紧追上去紧贴着小芳走,一路护送到教研室小芳的位置上。小芳一转身看见王贵贴着自己,问王贵:"王老师,您有什么事?"王贵笑笑说没事。然后调头跟边上的李大姐讲了一句什么就出去了。李大姐关切地走到小芳边上,提醒她:"你例假来了吧?搞到裤子上了,我走你后面陪你上厕所。"小芳满脸通红,却特别感激王贵处理问题的周到,又很有男人的风范,并不让这种关怀流于婆婆妈妈,不显山不显水。
新学期一开始,小芳便喜得不得了。职大的课有收入了,她至少不必担心生计;更叫她满意的是,每周二、五的晚上,有那么四十五分钟的时间,王贵是彻彻底底属于她的啊!王贵满脑子赚钱养家,哪有心思干那营生?但你不想,架不住人家不想啊!起先,小芳出于感激,总在王贵上课前替他泡好茶。后来,发现王贵每周三去资料室找资料辛苦,就主动问清王贵要哪些书,她先去了,替王贵一并带回来。最后,为了替王贵省时间,干脆问清楚王贵要哪些相关内容,她一页页查看,把有关部分用铅笔做下记号、插个书签直接交给王贵。这的确帮了王贵的大忙,替王贵略去无用信息,省了王贵宝贵的时间。王贵觉得在教学上比以前轻松多了。只是小芳累点儿,而且不止一点儿。以前王贵每天备课到半夜两点,现在王贵倒是提前上床了,改成小芳孤灯寒窗苦。小芳因心下存了暖意,自是一点不觉,反而为王贵的奔波暗自心疼,恨不能替王贵上课去呢。这长久的替太子读书,原本是想为王贵减轻点负担的,不成想无心插柳柳成荫,日后系里选拔年轻教师去英国留学的时候,竟因她的日积月累拔个头筹,因情得福了。
每周二的晚上下了课是十点。王贵从教室里出来就在职大的篮球场上开了自行车等小芳。俩人有说有笑地往家奔。职大离省大总有十好几里路,横穿的部分都是省城的郊外,荒凉的很。路不平不说,灯火还稀寥,一路骑回去很是费劲。若后座上再带个人什么的,没一把力气是不行的。小芳非常乖巧,王贵骑车她也不闲着,不时跳上跳下,逢上坡就下车在后头推,跟着王贵的自行车跑。王贵开始不好意思,说干脆下来一起走吧!小芳不让,说赶紧回去,不然嫂子着急。
一路上四十五分钟,两人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闲话。起先是纯工作问题。小芳若哪个难点啃不下来,或是读了什么有意思的文章,就讲给王贵听。王贵帮着出出主意,提供点评论。王贵的语法功底扎实,但发音不是特别标准。从前上大学的时候,系里上海来的教授就跟王贵老婆安娜一样很是瞧不起乡下人,曾当着全班的面儿批评王贵"伦敦口音里略透一点河南梆子的腔调。鼻音太重。"王贵有好一阵子都抬不起头。不过当时还真没什么学生计较,因为大家几乎都是从乡下爬出来的,也都是苦出身。以前那些个城市小姐、书香门第什么的家伙们,发音能透着上海大舌头洋腔的一伙儿,当时都正跟王贵他们命运掉个头,在乡下学豫剧、二人转或秦腔冒充鼻音呢!反正班上的学生都有点儿南腔北调,大家谁也别笑话谁。小芳和王贵基本上是一个地界上出来的,连说的英国话里,都透着乡音,让王贵感到甚是亲切。王贵本不知道小芳的籍贯,但他从小芳的英文里找到与自己的共同点,断定小芳的家应该离他家不远。一问,果然,相差不到百里地,一聊起来还能扯到大家都曾去过的一个附近的小城镇。这下,两人的关系突然拉近了,以前是同事小芳,现在是小老乡小芳。
聊完工作,多余的时间就开始聊人际关系。小芳初到此地,很多人头不熟,也不晓得该跟谁近跟谁远。小芳想走个捷径,透过领导王贵早早熟悉同事。她不想自己一来就站错立场,常跟老乡哥哥王贵讨主意。小芳发现王贵虽然很健谈,但出言谨慎。你很少能从他口里套到他对某领导、某同事的真实想法,他永远说,某主任人很热情,某书记工作很细致,某老师教课严谨。即便到后来很熟了,小芳从王贵口里都问不出个别人的"不"字。小芳觉得,王贵这男人踏实嘴紧,不是那种大嘴巴,不像有些上海男人,整天东家长西家短,自己不怎么样还喜欢对旁人品头论足。王贵的圆滑里透着一股诚挚和谦和,让小芳觉得,这男人真可靠。一次,小芳问王贵系里最热门的话题,副书记和一个女教师在办公室亲热给人撞到,系里满是风风雨雨的。王贵只说了句,人在这世上,谁不犯点儿错误啊!旁人看不清楚的就不要瞎搅和了。搞好工作是最主要的,其他的跟我们无关,不都是混口饭吗?不谈了,不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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