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情人
“你到底想要什么?”
刘雪婷把LV包拎起来狠狠地看了一眼又狠狠地扔到沙发上,沮丧得不知如何是好,思绪像怒涛般在脑海里翻腾。难道我要的是这些吗?她问自己,和一个莫名其妙的所谓的好男人结婚,生一个莫名其妙的儿子或女儿,天天早上九点上班下午五点下班,按月计算着多久可以把房子按揭还清,哪一年可以去买车子,做着三年或是五年计划以便看起来生活得更像个幸福的人,然后在日渐苍老而模糊着明天和昨天的日子里慢慢老去慢慢闻着死亡的气味直到生命结束。
她焦燥不安,像只困兽般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所有人都在过着这样的日子,进取,攀爬,播种,收获,生儿育女,买房买车存款,和同阶层的人比较,或艳羡或鄙夷跟自己不在同一个阶层的人,心安理得地过着属于自己的日子。在这之前,准确地说,在见到范之勋之前,她对一切都无所谓,那些该怎么样活才算不枉来这世上,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的问题偶尔也会烦恼她,但很少,她这样对自己说:虽然没有目标,跟着大家走就不会有大错误。
然而,现在,在范之勋面前,在他挺拔的身影边,在他淡定的笑容里,在他幽默睿智的谈话里,在他和来电话的朋友轻松而风趣的对话里,在他优雅吐出的烟圈里,在他细心地吻她的甜蜜里,在他开心地帮她选择服饰诚恳地给她意见大方地帮她付钱的动作里,在他若有似无地说起自己的梦想里,她觉得自己是那么贫穷而庸俗,低下而平凡,她想起了张爱玲形容初见胡兰成的心情时说,觉得自己很低很低,低到泥土中去,却又从泥土中开出花来。她便是!在这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用这样的一种姿势看着一个男人,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还可以如此害羞,如此害怕又喜欢看一个男人的眼睛,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跟多个没有感觉的男人上过床之后而在这个自己很有感觉的男人面前矜持起来,她和他同居酒店两个晚上,没有做爱。
然后,她像突然被针扎了一下似的跳起来,翻出自己的几张银行卡。在这之前,她从来没关心过自己的钱袋。在范之勋随意陪她逛西武或地王或友谊国际名店时,她跟着气定身闲的他走得心惊胆战,以前从来没觉得名牌有什么重要,但走在这些名店里,她只有一个感觉,自己是个穷人。但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穷人,只有把头抬得更高,装作对这些名牌不屑一顾。当他轻松地刷卡为她付了LV包八千多的款子时,她就开始为回报他什么而头疼,他好像什么也不缺,钱夹,皮带,领带,公文包,这些能想起送给他的东西一样一样看起来都那么老土又恶俗,最后她咬咬牙买了一条BURBERRY驼色格纹围巾送给他,听售货员说是限量版的,品牌不错,价格当然也不坏,8880元人民币,她不想给他留下一个不懂回报贪图钱财的印象。
卡里面的钱算出个大概,一下子沮丧起来,这些漂亮气派的银行卡里面,有的只剩一千来块,有的甚至根本只有五十块钱。可能谁也不信,月薪八千单身的她居然到现在存款不足一万。每月按揭要去掉二千六,水电等要去掉一千,午餐和全月打的去掉一千,和朋友泡吧以及有时吃饭买单的钱最少两千,用在服装和化妆品上的钱倒是不多,但平均每月也要花一千,而过年的奖金和双薪,从来都是为一年一两次的国内旅行准备的,上班这几年来,她已分别去了杭州、上海、海南、西安、厦门等几个城市。
想到她答应在情人节去北京看他的事,又想想自己瘪瘪的钱包空空的卡,刘雪婷哀叹不已!恨不得蒙上面去抢银行。
何韵轻轻抽出钥匙推开门,用眼角瞄了一眼曾家远,后者坐在沙发上看碟片,面前放着一杯白水,和他并排坐着的是几本香港出的《便利》杂志,杂志上照例是那些千娇百媚但却恶俗的美女靓照,她进门,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好像压根没有进来一个大活人一样,何韵进门前的愧疚心理瞬间烟消云散,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这副样子她就来气,可是有气也没处发,不声不响地换上拖鞋进房间,轻轻地拉开梳妆台前的抽屉,三千五百块人民币。分文不多,分文不少,跟六年前第一个月他给她的家用一模一样。这些钱里的每一块钱她都会好好计划,八百块用来交水电等等费用,七百块用于两人一个月的伙食费,或者有时候两方面哪一方面失算,就在另一方面去收缩平衡开支。其他两千块,就算死了人她都会每月五号去银行定期存起来,她是一个极其节约又会打算的妻子。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来说,勤俭持家是多么可贵的一种品质,对于一个嫁给家乡人人羡慕的香港人的女人来说,在深圳一个月用一千五百块开支出家庭所有费用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有时候也会因为从来不在同学聚会或是朋友聚会中买单而有一些难为情,但更多的时候,她会为自己而自豪,为自己拥有这种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想法而自鸣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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