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
空气里飘浮着煎牛排、奶酪、番茄沙司的混合味道,刺激着人
的胃口。
她穿着一件蓝色的旗袍,领子低低的,脖子露在外面,明亮的灯光照耀着,显得格外的柔美白腻。
“王太太……”
“叫我名字:陆小曼。”
“小曼女士,你,喜欢吃西莱吗?”
她点点头。
“法式的还是俄式的?”
“都喜欢。”
“汤喜欢红的还是白的?”
她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赶紧用手帕捂住嘴,鹅黄手帕上绣着一朵红艳的玫瑰花。
他很窘迫,气恼着自己。写美丽的诗的人,竟然说出如此无聊的废话。
菜上来了,打破他的尴尬。
他低头喝了两口汤,抬眼隔着两盆场上面的热气望着她。她那妩媚、热烈、多情的目光,松动了他的舌头。
还是从西餐谈起。伦敦的饭店,英国人的起居饮食、风俗习惯。又从伦敦回到北京,从北京到了江南。从地方到人事,从人事到艺术。一到艺术领域,他便自由了,他感到说话和写诗写文章一样流畅了。
她定定地看着他,专心致志地听着他的口若悬河的叙述,不对插进问话、评语。
轮着她说了。
她家是常州的大族,世代书香,父亲陆定是位学者,任财政官员之职,她九岁随父到北京,在教会办的圣心学堂读完中学课程。
喜欢吟旧诗,习小槽,研丹青。演戏、唱歌、跳舞都喜欢;爱读书,尤其是新文学。
十九岁时,由父母作主,嫁与王赓。王赓毕业于清华大学,后在美国营林斯顿大学读哲学,又转到西点军校攻读军事。
两分钟的身世,简短的字句,志摩仿佛念着一首象征主义的诗。他感到行与行之间有着大大的空白,这些空白处正是感情的激流,这里有着她的哀乐,只是深深地隐藏着……
她们的交谈就像这浮在场面上的奶油,悄悄地。渐渐地,溶解着,交融着,潜入对方的心田,慰润着各自那痛苦的、躁动不安的灵魂……
“您的Darling,王先生,”志摩顿了一顿,“也喜爱艺术吗?”
小曼苦笑一下,将头一扬:“今天,请不要谈及你我以外的其他人吧。”
这任性的话,使志摩震动了。他默不作声地用刀叉对付盘中的一只大炸虾。
志摩没有抬头看她。他已经用心灵看到了她的情绪变化。
空气变得沉重了。
想起了书。志摩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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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0
笔,沉思片刻,在小曼那本《涡提孩》的扉页上题上自己一首诗的起首几句:
……你是谁呀?
酉熟得很,你我曾经会过的,
但在哪里呢,竟是无从说起……
离开了饭店,在街上他们又走了不少的路。
到了东单,小曼说:“我该回去了,欢迎您到我家来玩。”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掌心贴着掌心,手指交错着。谁也不愿意先分开。
她去了。他看着她的身影慢慢远去、变小、模糊、消失。他突然感到一种惧怕,惧怕她无端地闯进自己的生活又无端地离去,永
远地离去……
志摩脚下沉重,心头郁闷,犹如迷途在旷野中。他不想分析自己的情绪,那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美好的、崭新的希望在升起,复杂的、无情的现实又将它往下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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