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坐在两只高背旧椅子上。
还有人不断进来。找不到座位的,就靠墙站着。
一个老人,一手握着烟斗,从自己的椅子上起立,走到桌前,翻开一本厚厚的烫金皮面大书。
他长时间地静立,低垂着头。
突然,他扬起头。一串低沉而浑厚的声音从他的胸膛里冲决出来:
他抬起忧郁的双眼,环视周遭,
咬噬着他的是莫大的隐愁和烦恼,
难消的憎恨交织着不甘屈服的倔傲;
霎时间,他竭尽那穿透一切的目力,
望断浩渺的洪荒,但闻悲风呼号,
把他切团园住的是幽森可怖的地牢,
如有洪炉烈火,却不见熊熊卷舔的火苗,
混沌一片,唯有悲苦的惨象和绝望的哀嚎,
那儿没有宁溢的和平与安详的慈息,
无往而不在的“希望”永远也不会来到;
只有无穷无尽的折磨紧紧跟随着
洪水似的硫磺浇得大火永远猛烧。
这个地方就是正义之神为那些叛逆者
准备的,捆绑他们于冥荒之狱的镣铐,
魔鬼撒旦被天帝击败而坠入练狱火湖的情景,在弥尔敦笔下,在老人的抑扬轻重念得特别分明的诵吟中,在众人的眼前,重新显现了。
密集而轻轻的掌声之后,一个黄发的年轻人接着朗诵布莱克的《猛虎》。他不停地挥手,有点神经质的激动。
一个少女朗诵了彭斯的《我的心儿在高原》,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一个大学生用法语念了马拉美的《天鹅》,行云飘逸,清泉流泻,非常动人。
一个三十多岁、穿长裙的妇女走到小桌前,把烛灯朝身前挪了挪;然后,双臂交抱胸前,仰着头,眼中显出如痴似醉的神色,慢慢
地吟诵起来。起初,声调平平的,像在追述一个遥远的故事……
在前面几个人朗诵时,徽音不时带着椰输的微笑低声插进一两句评语;当一连串短促、清亮、缤纷的音节从那妇人嘴中吐出时,她忽然严肃起来,身子微微前倾,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唯恐漏掉一个音符。
……哪儿来的歌声?这又哪是莺啼?像没药,像毒
鸠,使人沉醉,使人志忧,在绿荫斑斓的夏晨,把人带到歌
舞联翩的阳光里;如喝下幽藏千年的琼浆,冰凉醇列,忘
却了疲倦、悔恨、憔悴、衰老;又鼓起通想的双翅,穿过长
满答辞的幽径,升上净空,与月亮皇后携手共登宝座;在
暗香浮动的昏暗里,让万朵温馨的花魂沁入心脾;呵,这
种陶醉,把宁静的解脱带给充满仿模的心灵,使人不由得
对死神产生爱慕,再也不贪恋人生的劳碌,但求在这种倾
诉中,毫无痛苦地拥抱长眠……蓦然,那歌声忽而远去,
像猛听到一声晨钟,把我一下子拽回孤寂……别了!别
了!这凄切的颁歌,顷刻间从近处的草原、静寂的河川像
散雾似地消失,别了!别了!难道只是幻景,还是白昼的
梦?别了!别了……
志摩转过头。徽音脸上的那种宁静而又迷惆的神情从他的双眼渗入他的心上。他端详着她:一抹幽淡、柔和的微光投在她那蓬松的黑发上,她那微启的桃红色嘴唇上,她那露在衣领外的白皙的颈项上,她那放在胸前的交绞着的纤长的手指上。她的眼睛不断闪换着各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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