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当初在战场上被他活捉,从他嘴里从他身上学会了很多小时候父亲母亲或者老师不会教给我的东西。他告诉了我有很多仇恨是可以不用战争来解决的,教会了我人生可以有许许多多的选择。”奕铎将一边的茶杯取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说道:“那日你带人袭击军营,我下意识替他挡了炸药,受了重伤。可后来当我看到你在他怀里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不值得。那个时候我讨厌他,也恨你。可也是因为自己的冲动,自己被贼人抓了过去,险些被侮辱了清白并被杀死。时间久了,奕铎才慢慢明白,那叫女人的嫉妒,是在军营里学不会的东西。所以,我对你的也根本算不上恨,说句你不喜欢听的话,如今我成为了他的夫人,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不论怎么样,我的夙愿已经达成,嫉妒也好厌恶也罢,早该烟消云散了。”
菊姬静静地听着奕铎说着心里的话,那不是一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军能说的出的真心话,而是一个收获幸福心满意足的女子所阐述的感悟总结。
她笑着说道:“你和那个时候的你,不一样了。”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奕铎笑道:“快吃吧,粥要凉了。”
菊姬点了点头,刚吃了两口,便谨慎地问道:“奕铎小姐,菊姬能问你个问题么?”
“问啊,这里就我们两人,没什么不好问的。”奕铎慢慢喝了一口茶。
“生孩子,痛么?”
这问题一出,奕铎差点一嘴茶全喷出来。“你这丫头,这些问题不用问也知道答案啊——”
“这么多年来菊姬身边也没什么好姐妹,现在菊姬也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倒是很想知道做了夫人做了娘亲的感觉。”菊姬笑道:“奕铎小姐若是不嫌弃,菊姬就叫你一声姐姐。姐姐,你就快告诉菊姬吧。”
拗不过这丫头,奕铎笑道:“奕铎诞下颜儿前,服用了一种灵药,痛感倒消去了不少。不过几乎所有女子生孩儿的时候都会疼痛,而且痛感远胜刀剑加身那种痛,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啊……这样么……”
“姐姐怎么会骗你?萧姐姐和徐姐姐生孩子的时候,宁姐姐和安姐姐一直在边上用功力维持两位姐姐生孩子的元气,即使那样据说还是疼得叫得撕心裂肺。”奕铎嗔笑道。
“听姐姐这么一说,觉得生孩儿好可怕。”
“有什么可怕的,总有那么一天的,等你做好准备要做一个母亲了,再大的痛苦也可以忍受。”奕铎说这话的时候,满眼都是母性的慈爱,这眼神倒是让菊姬看得入迷了。
“姐姐,你真的比那时候好看多了,现在——菊姬也说不上来,就是好看多了。”
“别拍马屁了,你呢,有什么打算?”
菊姬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等将最后一口粥吃下去后,才说道:“菊姬想好了,等会就回东瀛。”
“等会就回东瀛?那朝拜的事——”
“后面的内容菊姬不感兴趣,就让松永叔叔代劳就行。”菊姬笑道:“菊姬同意织田大人作为东瀛使团长来到大华,一大部分原因便是因为林桑,可如今姐姐你也知道了妹妹的心境,再多呆着不过让自己更痛苦罢了。而且,姐姐家中还有一些姐妹对菊姬不甚友好,再呆着难免还会碰面,到时候也让林桑尴尬。既然如此,还不如提前回去呢。”
“那你回去了做什么呢?”
“政治生活不适合我,等回去以后,菊姬想向织田大人请辞,然后到东瀛各地去游历,多多见识一些东西,等过段时间再去高丽看看,顺便去看看那位天下闻名、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高丽奇人。”菊姬笑道。
慕瑶小姐?奕铎微微点了点头:“那么,菊姬小姐你要给夫君留什么书信么?”
“书信就不用了,让霓裳太后看到,说不定菊姬还没离开大华就被她追上杀死了。”菊姬打趣地说道:“到时候劳烦姐姐你向他,还有宁小姐和徐军师打声招呼即可。”
“其实你本不必这么做的,你就不想去问问夫君内心的真实想法吗?”奕铎叹了口气道。
“奕铎姐姐,现在不是菊姬能不能去询问他心思的时候了,菊姬与他身边的一切格格不入。他是位高权重的元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身边还有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夫人,菊姬自认没有信心可以在他身边守着他、等着他赏赐给我一点点的宠爱。菊姬还是个性子顽劣的丫头,还没准备好去追逐向他这样的男人。姐姐,菊姬说这话你能明白吧。”菊姬苦笑着缓缓起身,边说边走到刚才丫鬟打上来的水盆边,定定心心地洗了个脸,顺便将停留在眼眶周边的泪水给冲刷干净。
“既然如此,奕铎也不便多说了,等过些年你想明白了,再来大华寻找答案也不迟。”奕铎笑道。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谢谢姐姐招待的早餐啦,后会有期。”
“慢着,有样东西给你。”奕铎说着,走到一边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她将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了那一把前天晚上菊姬丢下的长光短刀。“夫君上早朝前让奕铎将这把刀还给你。”
菊姬看着奕铎手里那把长光,鼻子微微一酸,她挤出一丝暖暖的笑容道:“不啦,依妹妹看,这把刀更适合姐姐你才是。我走啦,不要想念我哦。”
不等着奕铎说话,菊姬便一蹦一跳地离开了林晚荣的房屋。小丫头边走便哼着东瀛的民谣,脸上的表情慢慢趋于平淡,就好像之前什么也没说过,什么也没想过一般。
沿路遇到的丫鬟和家丁,大部分都是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的人。他们低声交头接耳,似乎在议论着自己的是非,不过菊姬似乎压根不在意,只是沉醉在哼着小调中。
从离开林晚荣的卧房开始,一直到远离林府,她都没有回头,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回头了,可能一辈子都不愿意离开他所在的这个地方。
有时候,哼起一首熟悉的歌谣,就突然想起一个人。有时候,常常在回忆里挣扎,有很多过去无法释怀。有时候,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自己却无能为力。
人世间,那些彼此折磨得最疼的男女,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不懂,亦或是,还未到最好的时候。
小小的身影,一蹦一跳地慢慢消失在了街角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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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你回来了?”
“嗯,等会还要回去,下午还有事情要办。”林晚荣回来得很匆忙,似乎有些东西要拿走:“我现在去拿些东西,下午要用呢。对了,菊姬那丫头起来了没?”
“起来了——”奕铎刚说完,便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不会是她欺负你了吧?”
“不是不是,是,是她走了。”
“走就走了,刀还给她了吧?”一听丫头将军不是挨欺负了,林晚荣便松了口气,若是真挨欺负了,就仙儿和安碧如的性子,准会找到菊姬将她好好教训一顿。
“夫君,奕铎的意思是,她回东瀛了,刀,她没有带走。”
“什么?”
奕铎将刚才和菊姬对话的内容,慢慢和林晚荣说了一番。林晚荣听罢,喟然长叹道:“是我小看了菊姬这丫头,不,她不是丫头,她是一个思虑周全的女人。”
“夫君,你当真对她没有一丝感觉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丫头将军,你就当没有吧——我去书房——”
林晚荣匆匆离开了奕铎,直接跑到了书房中。一边的萨尔木正在按照课程练习着写字,看到林晚荣急匆匆地跑回来,赶忙喊道:“林大哥,你这是在干嘛?”
“找一些东西啊,你写你的,不要管我——”
萨尔木哦了一声,再也不管林晚荣了。林晚荣在书架上翻来翻去,取下来了基本珍藏书籍,可找着找着,自己的动作慢了下来,似乎陷入了一阵愁思。
他叹了口气,走到书桌边,将还未找全的书本放在一边,并取来了一张宣纸。他从怀里掏出了那支铅笔,凭着自己的印象开始在上面沙沙作画。
作画的过程里,他的表情未有一丝变动,即使是眼神也是如此。或者说,那便是他作画时真正的心境。
那是一个身材矮小,娇小可爱的女子,穿着东瀛传统的和服,腰间还别着两把善用的小刀。那双特有的带着倔强眼神的双眼炯炯有神,樱桃小嘴微微张开,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又好像欲言又止。
林晚荣盯着这画半晌,不由地叹了口气,又拿起铅笔在旁边写下了一首词:
红酥手,黄滕酒,
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题外话
关于菊姬还是简单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我曾经在最开始的时候,原著小说里老禹是将林三定位为“太阳”的。所有女子就像银河系的行星,围绕着他转,围绕着他喜怒哀乐。
在众星捧月的大环境下,原著最后留下了香君依莲和陶婉盈三个结局比较开放的可探讨的女子。但是归根究底,还缺少一个知难而退主动去寻找自己未来的那么一个人。
奇女子未必是因为武功好才学高,作为封建社会下权益几乎没有保护的女性,想要自己主宰自己,认可自己认可的,放弃自己认可的,都是不容易的事。所以我在这部续写里的三个原创女角色都是围绕这个展开人设构造的。
有人也许会说奇人也应该算,奇人毕竟是现代人,观念不同,只能排除在外。
菊姬的结局我也是琢磨过的,不过不像蘑菇,蘑菇的结局是创作的过程里根据读者的想法进行摸索然后修正。而菊姬的结局,早在东瀛篇结束的时候我就已经准备好了。
至于她与林三之间,彼此是否有情感,这个见仁见智,也许各种可以促成两人的因素都还差那么一点点吧。
她的离开,是对自己最好的交代,如果硬要留下,反而会成为林三乃至自己内心最大的负担。
这不是在胆怯逃避爱情的磨炼,头也不回地离开需要更多的勇气,某种层面,她也是为了林三牺牲了自己。
再见,小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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