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与沈卓一话别，林晚荣就骑马赶到了洛家老宅子中。家中只留下了几个年纪稍长的下人平日打扫，原本合同制的家丁和丫鬟们也已返回了知府家中。
林晚荣刚一进门，那院子中的大婶便吆喝了起来。
“林大人来了！林大人来了！”
不一会，剩下几个下人也赶了过来，牵马的牵马，拿行李的拿行李，似乎因为这老宅之中多了些人气，每个人都十分开怀。
“林大人这是一个人么？小姐没有一起来么？”
“我是来办事的，凝儿她们还在京城。”林晚荣笑道：“王婶，李婶你们身体可还好吗？”
“好，好着呢！就是这么大一个宅子，少些人气，还好大人你回来了！”王婶笑道。
“辛苦你们守着这宅子了。”
“大人说笑了，能侍奉林大人，乃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就连家中亲人都羡慕的很呢！”
林晚荣朗笑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了点银票分给了几个下人，然后道：“这点意思不成敬意，就当我和凝儿谢谢你们了。”
“这使不得的啊——”这两大婶虽然嘴上说着使不得，不过手还算实诚，直接将银票拿了过去，一时之间林晚荣都不知道接什么词。
“——那个——那个等会山东步骑营的沈卓将军会带人来与我密谈，劳烦两位弄些热茶点心。”
李婶嗯了一声道：“是，我这就去准备。晚上给大人你弄一些好鱼好肉，这数个月不见，林大人可消瘦不少啊！”
“有劳了。”
这洛家老宅的书房保存相对完好，虽然不大，不过书香味还是十足的。林晚荣推门进去，丝毫感觉不到尘土味，看来平日打扫还是很彻底的。
他在书架便稍稍游荡了一番，摸了摸上面的册子，看着稍稍卷起的书角，便知道平日这些大婶里有个别识字的，趁着打扫的功夫还会在这里看些书。
“大人，茶来了。”
“哦，先放那吧。”
李婶福了一福道：“那我先下去了——对了——数个月前我在徐家夫人的卧房中收拾的时候找到了这个，那时大人已经返回京城。现在您回来了，正好可以交还给你。”
林晚荣转头一看，只见李婶手里捧着一个绢帕。他充满好奇地走上前接过了绢帕，打开一看，却发现上面乃是一幅画。画中乃是一男一女，男人正在细心地为女子撩动鬓角，而那女子嘴角挂着微笑，正在整理着裙摆。两人一边，还有一个孩童，正在纵情玩耍，看起来好不自在。
只是这一副温馨的画边，沾着一两抹殷红。
“这红色的是——”
“老奴不知，拾到的时候便已有。若老奴没有看错，这应该是血迹。”
林晚荣稍稍皱了皱眉头，仔细一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日徐芷晴痛失爱子，身心伤痛以至于咳血，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所以没让自己知道。
林晚荣叹了口气道：“芷晴这倔强的丫头——”
李婶看了一眼林晚荣的神情，便行礼问道：“不知徐家夫人近况如何？老奴听得一些土方，对身体好的很——”
林晚荣笑道：“谢谢李婶你好意了，她现在又有了身孕，正在家中待产呢。”
“谢天谢地啊！徐家夫人乃是巾帼之才，老天本不应待她如此，现在总算苍天开眼啊！”李婶大喜道。
“是啊——”
李婶稍稍顿了一下，接着道：“老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林大人日理万机，走南闯北平天下，老奴不懂那国家大事，只是觉得林大人也当多多关心家中妻儿才是。”
林晚荣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也正有此意，等过年后再看吧，现在还有一些大事需要处理，怠慢不得。”
李婶福了一福道：“那老奴就先下去了。”
这时，王婶由外而入道：“林大人，沈将军到了。”
林晚荣嗯了一声道：“请上来吧，没我允许其他人不许进书房。”
“是。”
等李婶和王婶下去后，沈卓便带着一个穿着简朴但是仪容凌乱的人走了进来。这人手脚被锁链紧紧铐着，走路的时候铁链拖动地面的声音发出刺耳的声音。林晚荣看着两人，亲自斟了两杯茶。
“苏大人，好久不见啊。沈将军，替他去了铁链吧。”林晚荣笑道。
沈卓应了一声，掏出钥匙将苏慕白的手脚解了锁，然后抱拳道：“那末将去门外候着了。”
林晚荣点了点头，等沈卓离开关上门后，他对苏慕白道：“请坐吧，上好的龙井，牢里可尝不到。”
苏慕白冷哼了一声，稍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慢慢举起身边的茶杯，一饮而尽。
“不知林大人找苏某有何贵干？莫非还想羞辱苏某不成？”
“羞辱你？”林晚荣笑道：“我要是想羞辱你，还用得着请你来这好茶水给你伺候着？先坐吧。”
苏慕白看着林晚荣的表情，便知道他的确不是来找自己事情的，于是作镇定状落座。
“那你找我究竟何事？”
林晚荣慢慢走到苏慕白的身前，边走边道：“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的父亲，应该说你的生父已经被我织田家族后人所杀，我想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苏慕白咬了咬牙关道：“知道又如何，成王败寇，只可恨你福大命大，无论怎样都要不了你的性命。”
“我去云南的时候，见过了你的养父苏郅。他是个懦弱的官，不过总算还是个好官。你费尽心思隐藏自己的来历，我起初不明白是为什么，后来我明白了，这也是我现在与你见面的原因。”林晚荣笑道。
“那又怎么样？”
“我现在还愿意和你说话，并不是敬你多有才学，或者是多么有种。而是从你念及养育之恩，不想将自己养父牵扯进来这件事上，让我对你有一些新的认识，总算，你也并非一无是处。”林晚荣轻咳了两声道：“一直以来困扰我一个问题，就是善恶是否完全对立，这几个月下来，我发现并不是完全对立的。你算计了我，我应该把你宰了，可我把你还是留了下来，这就是你命不该绝。”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养父的亲生儿子苏稽，因为叛乱勾结南诏余孽，在大理之战被斩杀。换句话说，你是苏郅大人这世上唯一的子嗣了，如果给你个机会让你回去侍奉你的养父，你愿意珍惜么？”林晚荣语气冷淡地问道。
“不要妄图试探我，我宁愿在牢里待一辈子，就怕你不敢现在就杀了我。”
“杀你？这次我真的不准备杀你，我是在认真地问你呢。”
苏慕白愣住了，林晚荣在认真问他？难道他已经不计前嫌了？
“你会这么好心？”
“我不好心，不过我自认道德上要比你这种人高尚一些，你害了徐小姐，而我攻破东瀛将你生父活捉斩杀，血债层面我们已经两清。林某人顶天立地，今天敢在这里这么问你，就不怕你日后还想生事。只是未来你若想再有歹意，苏郅大人定然也要牵扯其中。我是真心问你愿不愿意珍惜这个机会重新开始，你可以选择不答，我会请沈将军把你送回去。”
“重新开始？我下了天牢以后，早就被你害得身心俱残，如何重新开始？”
“你是聪明人，用得着我跟你详细说么？”林晚荣苦笑道：“我只给你一碗茶的时间考虑，这个机会是你当年埋下种的时候自己为自己留下的余地，要不要全看你自己。”
苏慕白皱紧了眉头，不知该怎么回答。这林三真的会这么好心？可是他完全没必要和自己说这么多，更没必要见自己。
林晚荣坐回到正座，悠闲地品着好茶，等着苏慕白最后的答复。
一碗茶的时间，说长也并不长，而苏慕白茶杯中新斟的茶水早已降了温度。林晚荣叹了口气道：“时间到了，苏大人可否有了答案。”
苏慕白微微摇了摇头，又沉思了一番，似乎在计算得失。
林晚荣笑了一声道：“你这样的人真可怜，一辈子都在算来算去，坦坦荡荡过个日子，真难啊。”
苏慕白道：“如果我答应，你会怎么做？”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你答应的话我就安排步骑营帮你押到云南，到时候在云南身体力行，为自己犯的罪自我救赎。等苏大人未来作古的时候，身边总有个人能照顾着送终，你说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觉得善恶不完全对立？”
林晚荣摇了摇头道：“以前先帝给了你机会，你没要。现在我给你，要不要也在你一念之间。我给你机会的理由，就是我相信人总有善的一面，也许只有对着苏郅大人，你才会展现你那一点善面。你有才学，也是个不错的治国之才，用在正途之上于挤于彼都是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苏慕白叹了口气道：“与你斗了这么多次，是我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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