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
作者:王力雄
里面是一条水泥信道,亮着一串暗黄的灯,扑出一团团潮湿阴冷的霉气。
信道内停着一辆深红色的奔驰车,钥匙插在点火锁上。
“不要动车。”黄士可吩咐众人。
“一直走下去就到省政府。”
众人急匆匆地走进信道,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亚基,你跟我回去一趟。”黄士可说。
“拿一枝枪”。
刘亚基没装糊涂,马上从一楼日本套间的壁橱夹层里掏出一枝手枪。
私藏枪枝违法,但有点钱的人全从黑市上买。
黄士可不用问也能知道刘亚基私藏的枪不只这一枝。
“我不会用。”黄士可没接那枝枪。
“你上一颗子弹。”
眼前的玻璃被群众刚扔的石块砸了一个洞。
黄士可藏在窗帘后面向外看。
窗下是士兵的后脑勺。
几米开外便是群众的脸,一张挨一张,仰望阳台上的新省长。
新省长的声音像瀑布一样从头顶滔滔泻下。
“......跟国家对抗是没有好处的。
你们绝大多数人都是受了挑动和蒙蔽。
我已经有确凿的证据,有人在幕后操纵动乱,他们要把你们引向歧途! 你们跟着他们跑,福建就会被引向灭亡......”
黄士可侧身让开自己的位置,示意身后的刘亚基上前。
“向那开一枪。”他低声说,伸出一个指头指一下窗外的群众。
刘亚基微微变色。
“向上打 ”
“不,向人打。”
“这......”
“马上开枪! ”黄士可的声音冷冰冰。
刘亚基窒息一样地咽了口唾沫,颤抖地把枪口对准玻璃上的洞,闭上眼睛。
头顶的声音还在向下倾泻。
“………做为省长,我决不允许你们破坏自己的家园,也决不会背弃国家给我的命令! 幕后操纵者逃不脱惩处! 继续闹事者必将受到镇压……”
“砰”
枪的响声在黄士可耳中变成一道细长的尖叫。
他看到正前方人群中一个小伙子惊讶扭曲的脸。
一股急速的血流从他胸口高压喷泉般奇异地射出,随着身体扭动浇洒出一道自下而上的轨迹。
刘亚基像受惊的免子窜向地下室。
黄士可捡起他扔在地上的手枪。
外面是绝对的寂静,连那个会施催眠术的新省长也成了哑巴。
当黄士可迈过地下室那道沉重的铁门,外面突然爆发出地震一样的轰鸣。
所有的玻璃似乎都在同一时刻破碎。
怒潮猛冲进楼房。
楼房在咯咯颤抖。
他关上了铁门,把插在门上的钥匙拧了一圈。
缺油了,他这样想。
April 18 1998
美联社中国福州10月25日电被中国政府宣布冻结个人储蓄存款而激怒的福州市民今天上午袭击了福建省长的下榻处,和警卫士兵发生了冲突。
这场混乱造成九人死亡,其中包括省政府秘书长。
刚上任一个月的省长遭市民痛殴侥幸未死,但据医院发言人宣布,即使最终能保住生命,也将终生丧失大脑活动机能并全身瘫痪。
今天下午紧急召开的福建省人大常委会会议决定,由原副省长黄士可代理省长。
北京亚太展览中心“最多的人口与最贪婪的欲望之乘积怎么用最少的资源满足 ”
树已经落光最后的残叶,天地一片枯瑟和灰暗,大门外矗立的广告牌被衬托得更加洁白,使上面那个纯绿的绿点显得生机盎然。
那是个公认的杰作。
广告牌上除了白底和一个绿点什么都没有,却让人们自发地把展览恰如其分地称做“绿展”。
每个来访的记者都先把镜头对准它。
陈盼站在入口处,盯着流水般往里走的参观者。
购票处排的队足有一公里,还在不断加长。
好几十个工作人员维持秩序还有点吃紧。
这声势使“绿协”的众人兴奋不已,陈盼却巴望至少这会儿人少一点,再这么盯一会儿准得眼花。
一个拄着手杖的驼背老人从身边走过,摘下眼镜盯她一眼。
她觉得那双眼睛很熟,眼光里闪着一种戏谑,跟那个衰老的身姿一点也不相符,可怎么也想不出从哪感觉熟,这一眼意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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