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
作者:王力雄
既不需要推动,也无人能阻拦。
然而最难的就在开始。
如何开始
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
所以他才孤注一掷。
这不是开始,只是为开始而做的渺茫开始。
指望人们自觉接受逐级递选制和指望总书记被说服采纳同样幼稚可笑。
人已经太聪明了,难以回到简单。
唯一能做的只是先说出来,印成白纸黑字,让人们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当人们最终走投无路的时候,一切都已试过而全救不了人们,也许终会有人想起试试这个。
那时才是开始。
而开始就是一切! 因此,值得。
April 4, 1998
长江三峡总书记的头颅在刺目的阳光下开放了一朵通红的花。
Y─8直升机的旋翼怠速旋转,随时准备起飞。
李克明坐在驾驶员身后,一肚子窝火。
大坝那边车来车往,人影晃动,一片忙乱的气氛。
为迎接总书记前来剪彩,工程局从上到下忙了一个多月。
他和他手下的弟兄更是不得安生。
为了总书记的安全,比对亲爹还尽心地又设计又部署,折腾出全套保卫手段,忙得废寝忘食。
过去从未保卫过这么高级别的大头头,全处都当成一等一的头号大事,生怕出半点纰漏,也个个都想露一手。
别看只是一个工程局的公安处,不比那些牛烘烘的保卫专家差。
可今天,总书记马上就到了,他们却被集体赶到最外围当跑腿儿的了。
一想到那个姓沉的上校,李克明就禁不住要骂娘。
那张细皮嫩肉傲慢的脸,真该使劲扇上去两耳光。
那个王八蛋一小时前到现场,十分钟不到就把他们一个月辛辛苦苦的工作全部推翻。
李克明一直认为自己设计的保卫体系无懈可击,除了常规的沿线布岗﹑现场戒严﹑搜检爆炸器﹑审查人员等,他还在库区内部署了两艘摩托艇巡逻,配有潜水员,控制水上所有目标,拦截飘浮物,在河道下游部署了巡逻队。
他自己乘公安处的巡逻直升机在空中全面监视。
指挥协调。
然而姓沈的不加任何解释,先把摩托艇﹑直升机﹑巡逻队一概取消,再收了公安处有关人员的枪,勒令他们不许进入核心现场。
妈的! 李克明把烟头狠狠吐在脚下那个鼓囊囊的帆布袋上。
他恨自己当时没有甩手就走,反而一个劲儿说直升机巡视怎么必要。
人家信不着你,还掉这价干啥 说穿了只是怕被弟兄们笑话。
别人被赶出现场骂几句也就算了,他是主管这次保卫的副处长,夸下海口要露一手,如果也被赶出去,这张脸往哪放 他几乎成了上赶着求那个姓沉的杂种,竟说出“直升飞机可以表达对总书记的欢迎”这种理由。
可恰恰是这个最不成理由的理由打动了姓沉的。
那小子歪着头琢磨了半分钟,让他在停机坪待命。
十分钟前,汽车送来了脚下这个帆布袋,里面是满满一下子花纸屑。
姓沉的通过电台告诉他: 总书记剪彩之时通知他起飞。
他的任务是飞到水库上方,把这包花纸屑从空中撒下表示欢迎祝贺。
李克明气得发昏,差点把那个来检查飞机上是否藏有武器的警官一脚踢下舱。
总书记的车队到了,前呼后拥,好几十辆。
公路扫了又扫,洒了好几遍水,照样扬起一片灰尘。
李克明已经毫无兴趣,只是出于职业本能才把望远镜放在眼前。
他实在看不出那个沉迪有什么值得傲慢,也许是小地方的警官看不懂 他怎么也不明白,经过沈迪重新部署,保卫体系反而漏洞百出。
大坝入口处围着不少人观看,把拐弯处挤得过于狭窄。
车队被迫放慢速度。
在李克明眼里这是犯了大忌。
尤其那些围观者不是经过组织的欢迎队伍,而是沉迪撤掉了公安处的防卫圈后自发涌进来的。
果然,几个人突然打起一副“三峡工程祸国殃民”的标语,引起一阵骚动。
如果其中有一个枪手 李克明心跳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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