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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书记冷冷地打量着我，又冷冷地说：“这样的小杂种，留着也是祸害，拉到白杨树下去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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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众欢呼起来，十几个小脚的老太太从人群中挤出来。她们一个个涂着胭脂抹着粉，嘴唇上刷了一层红漆。来到八仙桌前，她们就开始脱衣服，脱得只剩一条三角小裤衩，小裤衩都是用鲜艳的红绸子缝的。脱完了，每人腰里扎上一条红绸子，一手扯着一块绸子角。哐采哐采哐采……锣鼓响，好热闹！祖国大地红烂漫，好看好看真好看，这就扭起秧歌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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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死啦，但还牢记着若干年前这场好戏。老太太们有胖的，有瘦的，胖的一肚子脂，瘦的一身骨头。有的奶子像大水罐，晃荡晃荡的；有的奶子像空口袋，耷拉到肚脐下；有的奶子没了，只剩下两个大奶头子贴在肋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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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现在早不活了，但还是知道这群跳舞为我送终的老太太后来都被饺子撑死啦！活该，谁让她们捞着不花钱的饺子就猛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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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老太太们的轻歌曼舞中，两个民兵把我架到大树下，告诉我不许乱动弹，然后他们就走啦。等了好长时间，还没动静，我有些着急，转身回去，看到在离我五十米的花生地里，四个民兵正在挖掩体呢。抓我来的民兵高叫：“回过头去——不许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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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对杨树的粗干，研究着粗糙的树皮。越看越有趣，这些乍一看疤疤瘌瘌的树皮，原来都是美好的图画：山，水，鸟，狗，马，羊，眼，鼻子，房子……什么都有。树皮突然进裂，露出了白茬子，纤维崩断，渗出了树汁。好久我才听到枪响。我下意识地转身，迎面就是一道夺目的蓝光，耳朵里嗡一声响。响声愈来愈尖愈细，像一缕蓝烟袅袅上升，升到高空中，汇合成一个团体，成为一个新的轻清的生命，我获得了自由，我获得了幸福，我获得了欢乐。在我周围，舒缓地腾挪着千万匹金黄色的天马。它们的脖子弯曲好像点水的天鹅，坚实的利蹄劈斩着轻清的烟雾……如果我跃上一匹天马，它就会把我驮到九重天上去，但我眷恋着地上的风景，想看看被灵魂抛弃的我的肉体是什么样子，挂念着还在稻草垛里说梦话的孪生兄弟。我坚决地坠落在地上，落到狂舞的老太太之间，她们竟然看不到我！这个发现使我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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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揪住一个老太太的长奶子，用力撕了一下子。她叫唤了一声，嚷道：“谁撕我的奶子？”她转着圈寻找撕她奶子的人。我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老太太抡起巴掌对准笑声打过来，我轻轻一歪身体就闪过去了。为了教训她，我对准她的屁股踢了一脚。她栽倒在地，爬起来，从跳舞队里退出来，飞一样地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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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抓我的民兵英雄站在阮书记身旁，活像两根树桩子，我本来想去揍他们，但突然发现了我的尸体。天！我的脑盖都被炸子掀掉了，脑浆子溅到了树皮上，红红白白的，招来了一大群红头绿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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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腿还在抖呢！愤怒涌上了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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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蹦了一个高，扇了那个开枪打死我的民兵一个耳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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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打我？”他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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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民兵嘲笑他发了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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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笑别人是反革命的行为！我对准他那张嘲笑别人的嘴就捅了一拳。他捂着嘴嚎叫着：“呜呜……谁打我……”血从他的牙齿缝里渗出来。他的牙硌得我的手巴骨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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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找到那抓我的民兵，每人赏了一耳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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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耳光声谁都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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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不该打阮书记呢？即便做了鬼魂我也怕他。他的肥胖的身体里辐射出一股扎眼的紫线，我绕着他转圈，却不敢逼近他的身体扇他的耳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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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胡闹什么？”阮书记看节目正得趣呢，把民兵们臭骂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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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围着我的死尸转了一圈，便徜徉扬长向村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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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稻草垛边，我碰到了一个陌生的汉子，细看又有些熟识。他一脸血，牙也掉了。问我是谁，我说：“你管我是谁！”刚要进草垛，又有一个美人拉住了我的手。她是我的老熟人啦。我说：你是大毛二毛的亲娘，我是大毛二毛的好朋友，我们一起来为你丈夫报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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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刚欲启齿说什么，那男人就扑上来了，抓住女人的头发，按倒在地，又抓又撕又踢又咬，一边蹂躏一边痛骂：“臭婊子！臊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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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让他弄你？他弄了你你为什么还要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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