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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奇怪的夜晚。阴风在草垛外边啾啾叫着，撕扯着稻草。Xq4qeeye情感网

　　村里的狗咬成一片，枪声不时响起、还有放手榴弹的声音。好像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Xq4qeeye情感网

　　我的心里感到无名的悲痛，不哭就憋闷，便放声痛哭。他们的感觉与我无疑是完全一致。他们哭得比我还要响亮，还要凄惨，还要动人。在他们的哭面前，我的哭显得有些虚情假义。他们嘴里还哭出一些悠长的字眼——因悠长都变了调——似乎是哭爹，又似乎是哭娘。Xq4qeeye情感网

　　我们整整哭了半夜。这时村子里也安静啦。Xq4qeeye情感网

　　他们抽着鼻子，哑哑着嗓子对话。对话大意是：哭完了心里觉得敞亮了许多，好像把该拉的屎拉出来一样轻松，如果不把泪哭干净，憋在心里就会得心脏病，现在好啦，该干正经事啦。只是有些饿。饿也得忍着计划复仇方案。Xq4qeeye情感网

　　他们的头脑出奇的清晰，计划很周密。计划完了，他们带着我这个小屁孩从草垛里钻出来。Xq4qeeye情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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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Xq4qeeye情感网

　　已经是后半夜啦，村子格外的静。按计划我们潜行到生产队仓库前时黄鼠狼和野猫正在仓库门口打架，猫眼发绿，黄鼠狼放臊，把猫打得在地上乱打滚。Xq4qeeye情感网

　　仓库的门上挂着铁锁，我们进不去。按计划去保管家偷钥匙，保管家的小四眼狗很能咋呼。按计划去骡子棚里把老七头的光板子羊皮大袄偷来。骡子棚插着门。按计划我从狗洞里爬进去，从里边打开门。我们三个开始偷皮袄。按计划我们先用骡粪把老七的耳朵眼堵住，让他什么也听不到。按计划我们把煤油灯里的油滴到老七眼里，杀瞎他的眼，让他什么也看不到。摸着他的耳朵眼往里堵马粪时，他老打喷嚏，还骂娘。把煤油倒到他眼里，他呜呜地叫，从炕上滚下来，骂娘，摸索着到饮骡子的水池里洗眼去啦。按计划趁老七在水池边上洗眼时，我们就把他推进水池子里去啦。Xq4qeeye情感网

　　我们大摇大摆地拿到了老七的光板子羊皮大袄。老七在水池子里打扑楞啦，咕咚咕咚喝水。Xq4qeeye情感网

　　按计划我们来到仓库保管家门口，把羊皮大袄翻过来。羊毛在外，光板子朝里。大毛往身上穿，穿不进去。二毛子往身上穿，穿不进去。大毛二毛让把我皮袄穿上，我呼隆就钻进去啦。大毛二毛让我趴下装妖精。我真高兴，忍不住想笑。Xq4qeeye情感网

　　仓库保管员家养着一只四眼子小母狗，听到一丁点动静就穷叫唤：昂昂昂、昂昂昂。Xq4qeeye情感网

　　我趴在地，大毛二毛说往前爬，我就爬。我真高兴。嘴里学鬼叫。我身上长着黑毛黄毛红毛白毛，成了一头杂毛野兽。Xq4qeeye情感网

　　小母狗听到动静就扑出来——保管员家土墙豁开，没有大门——昂昂昂！昂昂昂！狗叫。吱吱唧唧呜呜呀呀嗷嗷哇哇哼哼吭吭啊啊喵喵……我叫。一定要有明亮的月光，要不小母狗怎能看到我呢？于是月亮钻出云团，澄澈的月光洒遍大地，我明明白白地看着小狗，小狗也明明白白地看着我。我知道它是个小狗一点也不害怕，它不知道我是个小孩怎么能不害怕呢？小狗吓毁了，吓得说话的声音都变啦：原来是“昂昂昂”，现在是“哇哇哇”。它转身就往家跑，一头闯到房门板上。房门哗唧一声敞开啦。小狗蹦了一个高从半空里掉下来，蹬崴蹬崴腿，死啦。我把小狗活活给吓死啦。Xq4qeeye情感网

　　保管员和他老婆听不到我们的动静？Xq4qeeye情感网

　　我从地上站起来——我不愿意站起来，我觉着装妖怪比当小孩好玩多啦。小孩太不好啦，吃不饱，穿不暖，爹也打，娘也踢，哥哥姐姐当马骑——是大毛和二毛把我从地上提拎起来的。趁着皎洁的月光，利用小狗为我们撞开门的方便，我跟随在孪生兄弟身后，潜进了保管员的家。屋里连打呼噜的声音都没有，真静，怪吓人，蟋蟀的叫声像利箭一样穿透墙壁。Xq4qeeye情感网

　　我看到大毛二毛蹲下啦，也紧跟着蹲下。蹲了一会儿，我们的眼睛都亮了，看到梁头上吊着一个人，光溜溜一丝不挂，上边浪当着一根大舌头，下边浪当着一根大黄瓜，你说可怕不可怕！Xq4qeeye情感网

　　往炕上一看。保管员的老婆披头散发，满脸都是蓝颜色；一摸，黏糊糊；一闻，腥乎乎；才知道是血，炕沿上放着一把切菜刀。不知谁杀了她。Xq4qeeye情感网

　　孪生兄弟每人捣了保管员一拳。我也捣了他一拳。Xq4qeeye情感网

　　我看到他们两个翻箱倒柜，好像要找什么。找什么呢？找了一把大钥匙，仓库门上的。Xq4qeeye情感网

　　按照原定计划我们打开了仓库门，偷出了一瓶子毒药。按计划我们应该把毒药倒进阮书记家的锅里，把他和他老婆毒死，可等我们走到阮书记家高墙外，扒开猪圈墙上的小洞，钻进他家的猪圈——没及往院子里走，就听到一只大公鸡哽哽起来。阮书记也咳嗽起来，那头母猪也用两条后腿站着，举着两条腿像举着两只小胳膊一样，对着我们扑上来，大毛把毒药瓶子扔到猪食槽里。二毛早钻出墙外。母猪扑到我身上，把老七的大皮袄剥去了。我钻出墙，大毛也钻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