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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跟着我干,是我们一起干。”老兰说,“我有一个想法,想把原公社帆布厂那片房子盘过来,建一个大型的肉类联合加工厂。我已经听到了可靠消息,城里人对注水肉意见很大,市里要搞‘放心肉工程’,下一步,重点要整治个体屠宰户,我们屠宰村的好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们必须在人家整治我们之前,把肉类联合加工厂建起来。村里的人,愿意加盟的就跟我们一起干,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干,我们也不愁招不到工人,现在,哪个村里都有成群的闲人
”这时电话铃响,老兰拿起话筒,简单地应答了两句,便将话筒扣下,看看墙上的电子钟,说,“老罗,待会儿我还有事,咱们改日再谈吧。”
我们站起来,与老罗告辞。母亲不失时机地从黑色人造革皮包里摸出了一瓶茅台酒,放在茶几上。老兰鄙夷地说:
“杨玉珍,你这是干什么?”
“村长,你别生气,俺可不是给你送礼,”母亲含意深长地微笑着说,“这酒,是姚七昨天晚上到我家去,送给罗通的。这么贵重的酒,我们哪里敢喝?还是送给您吧。”
老兰捏起酒瓶,举到灯下打量了几眼,然后将酒瓶递给我,微笑着问:
“小通,你来鉴定一下,这瓶酒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根本没看酒瓶,但我毫不犹豫地说:
“假的。”
老兰将那瓶酒扔到墙角的垃圾桶里,爽朗地大笑着,拍拍我的头,说:
“贤侄,有眼力!”
第二十七炮(上)
舌头僵硬,腮帮子麻木,眼睛枯涩,哈欠一个接着一个。我努力坚持着,含糊不清地讲述往事
汽车的喇叭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晨光射进庙堂,地上一片蝙蝠的粪便。正对着我面的肉神,小盆一样的脸上覆盖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他我感到有几分骄傲、有几分惭愧、有几分惶恐。过去的生活,像一个童话,更像一个谎言。我看着他时,他也看着我,眉眼生动,似乎随时都会开口和我对话。仿佛我对着他吹一口气,他就会手舞足蹈,跑出庙堂,到肉的盛宴和肉的讨论会上去吃,去说。如果肉神真的像我,那他一定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大和尚依然盘腿坐在蒲团上,连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闭上眼睛。我记得在夜半时分,肚子曾经饥饿难忍,但早晨醒来,竟然一点也不感到饿了。于是我就回忆起来,那个模样像野骡子姑姑的女人,似乎又用她喷泉般的乳汁饲育过我。我舔舔唇齿,嘴巴里似乎还有乳汁的甘甜。今天是肉食节的第二天,各种题目的讨论会将在东西两城的宾馆和饭店里召开,各种风格的筵席,也将在东西两城的诸多地方摆开。小庙对面的草地上,诸多的烧烤摊子还将继续营业,只不过是经营着摊子的人,换了一拨新的。现在,摊主们还没来,食客们也未到。只有一队队动作麻利的清洁工人,像打扫战场的士兵一样忙碌着。
春节过后不久,父亲和母亲就把我送到了学校。虽然这不是新生入学的季节,但因为有老兰的面子在,学校很愉快地接受了我。父母把我送进小学的同时,也把妹妹送进了村子里的育红班--现在都改叫学前班了。
从村子出来,过了翰林桥,往前走一百米,就是学校的大门口。这里原来是老兰家的庄园,但破坏得已经很厉害。那些青砖蓝瓦的建筑,向人们昭示着兰家的辉煌。兰家可不是土财主,兰家在老兰的父亲那一辈上,就有了去美国念书的留学生。老兰的骄傲是有理由的。大门口上方有一个铸铁的花格子圆拱,上面焊着四个红色的铁字:翰林小学。我已经十一岁,插班读一年级。我比班里那些小学生大几乎一倍,个子也高出了半截。早晨站队升国旗的时候,学生和老师都很注意地看着我。我想他们很可能以为一个高年级的学生混到了一年级的队伍里来了。
我天生不是读书的材料。让我老老实实地在那个小方凳上坐四十五分钟,我感到无比的痛苦。而且每天不是一个四十五分钟,每天要坐七个四十五分钟,上午四个,下午三个。我坐到十分钟时就感到头晕,就想躺下睡觉。老师唆唆的讲课声我渐渐地听不到了,身边同学的念书声也听不到了,老师的脸我也看不见了。我感到眼前有一块像电影银幕一样的白布,白布上晃动着很多影子,有人影子,有牛影子,还有狗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