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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上午,那个一直躲着我们的沈刚,自动地找上门来。进门后他按着老礼,跪在我们家的祖先牌位前磕了一个头,然后进入了我们的房子。他的出现使我们全家都感到意外,母亲没头没脑地说:
“怎么是你?”
平日里见到我们总是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嘴脸的沈刚,脸上竟然出现了低眉顺眼的小表情,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鼓鼓的信封,尴尬地说:
“嫂子,兄弟没有本事,做买卖做赔了,借嫂子的钱,一直还不上,去年忙活了一年,多少挣了几个,欠嫂子的钱,无论如何也要还了。这是三千块,嫂子点点
”
沈刚将那个信封放在母亲面前,身体往后一退,坐在我们家炕前那条长凳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两支,欠起身,递给坐在炕沿上的父亲。父亲接了一支。他把另一支递给母亲。母亲不接。母亲穿着高领的红色化纤毛衣,脸被映得红扑扑的,显得很年轻。煤炭在炉子里轰轰地燃烧着,屋子里很暖和。自从父亲归来后,我们家可以说是好戏连台,母亲心情愉快,脸上那种凶巴巴的表情消逝了,连说话的声音都起了变化。母亲和善地说:
“沈刚,我知道你确实赔了,要不也不会拖这么久。当初敢把这几个血汗钱借给你,就冲着你是个本分人。你主动来还钱,我真是想不到,做梦也想不到。你让我很感动。为这事嫂子说过一些不好听的,你别往心里去。咱们还是好乡亲,你大哥也回来了,往后咱们少不了打交道,如果你有用着我们的地方,千万别客气,通过这件事,嫂子更认清了你是个靠得住的人
”
“嫂子,您还是把钱点点
”沈刚说。
“好吧,”母亲说,“当面锣对面鼓,借钱还钱当面数。少一张没什么,万一多一张呢?”
母亲从信封里把那摞钱抽出来,手指蘸着唾沫数了一遍,然后递给父亲,说:“你再数一遍吧。”
父亲很麻利地把钱数完,放回到母亲面前,说:“三千,没错。”
沈刚站起来,咧咧嘴,似乎有些为难地说:
“嫂子,是不是把那张借据给我?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母亲说,“可是我把那张借据放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小通你知道我把那张借据放到什么地方吗?”
“我不知道。”
母亲跳下炕去,翻箱倒柜,终于把那张借据找了出来。
沈刚接过借据,认真地看了几遍,确认无疑后,仔细地装进内衣口袋。走了。
在那个工匠啪啪掌嘴的过程中,我低声对大和尚讲述着我的故事。我原来还以为我的讲述会吸引这四个工匠前来倾听,但他们对肉的兴趣远远超过了对我的兴趣。我曾经动过对他们说出我就是肉神的原型罗小通的念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想,大和尚不会喜欢我这样做,而且,即便是我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
大年初二的晚上,那个自命不凡、一直想跟老兰叫板的姚七,提着一瓶茅台酒来到我家。当时我们家正在堂屋里围着一张新添置的方桌就餐。姚七的到来,也让我们感到意外,因为他是一个从来没在我们家出现过的人。母亲看了我一眼,我明白母亲是在批评我没有执行她的命令在吃饭前关上大门,结果让这个家伙溜了进来。姚七把他的脖子往前一探,看着我们桌子上的饭食,用一种让我感到愤怒的腔调说:
“嗬,很丰盛嘛!”
父亲嘴巴咧了咧,想说点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
母亲说:“我们哪里能跟你们家相比?粗茶淡饭,填饱肚子而已。”
姚七道:“已经不是粗茶淡饭了。”
我插嘴道:“这是我们昨天吃剩下的。我们昨天晚上吃了大虾、螃蟹、墨斗鱼
”
“小通!”母亲打断我的话,瞪我一眼,道,“饭堵不住你的嘴吗?”
“我们吃了虾,”妹妹一边用手比量着,一边说,“这么大
”
“孩子口里吐真言啊。”姚七说,“弟妹,罗通这次回来,你们家风大变了嘛。”
“我们过去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母亲说,“你该不是吃饱了无处消食找我们磨牙斗嘴的吧?”
“确有要事跟罗通兄弟商量。”姚七郑重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