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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心中暗暗高兴,正想跪下替俺爹求情,那袁大人突然变了一张脸,好似那绿色的冬瓜上挂白霜。只见他对着后边一招手,俺公爹提着浸透了香油的檀木橛子,小甲扛着浸饱了豆油的枣木大槌,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阴一阳,一疯一傻,来到了黑猪身旁。袁世凯瞄一眼钱丁,用嘲弄人的口气问:
“怎么样啊,钱大人?”
钱丁跪在袁世凯和克罗德面前,恭恭敬敬地说:
“为了明日执刑万无一失,卑职特意让赵甲父子在这头猪身上演习,请大人指示。”
袁大人看看克罗德,克罗德点点头,袁世凯也点点头。钱丁站起来,小跑步到了黑猪前头,伸手抓住了两只猎耳朵,对俺公爹和小甲说:
“开始。”
公爹将那根还滴着香油的檀木橛子插在黑猪屁眼的上方,对小甲说:
“儿子,开始。”
小甲侧身站成一个八字步,往手心里啐了一口唾沫,抡圆了油槌,对准了那檀木橛子的尾巴,狠狠地就是一家伙。只见那根檩木橛子呲地一声就钻进去了半截。
那头黑猪的腰猛地弓了起来,与此同时,它的嘴里,发出了冲耳朵眼子的嚎叫。那头猪往前一冲,就把钱丁从戏台子上掀了下去。俺听到钱丁落地时发出了响亮的声音,好像他不是落在了地上,而是落在了一面大鼓上。接着俺还听到了他发出了尖厉的喊叫:
“亲娘哟,跌死本官了。”
尽管俺对钱丁不满,但毕竟有肌肤亲情。俺的心中一阵刺痛,顾不上身怀着六甲,纵身跳下戏台,扶起了心上的人。只见他脸色金黄,双目紧闭,好似小命送了终。俺咬他的手指,掐他的人中,终于听到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金黄的面皮也转了红。他伸手握住俺的手,眼泪在眼眶子里打着转,俺听到他说:
“眉娘啊,你是我心头最痛的一块肉,我是死了呢还是活着?我是醒着呢还是睡着?我是人呢还是鬼?”
俺答道:“亲亲的冤家小钱丁,说你死了吧你还活着,说你醒了吧你还睡着,说你是人吧你还像鬼!”
这时候,戏台上大乱,锣鼓敲着急急风,猫胡拉着离格龙。黑猪腚上插着檀木橛子团团转,俺公爹和小甲追猪追成了小旋风。山东巡抚袁世凯,被黑猪咬断了一条腿,鲜血淌在了地流平。德军司令克罗德,被黑猪啃去了一半腚,趴在地上乱哼哼。这真是大快人心事,除了两个大灾星。忽然间,霹雷一声天地变,袁世凯的腿好好的,克罗德的腚全全的,他们在椅子上坐得端端的,戏台的当中,那黑猪摇身一大变,变成了俺爹老孙丙,趴在地上受极刑。只听见,槌敲橛子砰砰砰,橛子钻肉噌噌噌,俺爹喊叫震斗聋……
俺的心脏扑通扑通急跳着,冷汗把衣裳都溻透了。朱八笑眯眯地问俺:
“睡好了没有?”
俺抱歉地回答:“八爷,不好意思,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俺竟然睡着了……”
“这才是好样的。这个世界上,但凡能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情的人,都是吃得下饭睡得着觉。”朱八又将四个贾四家的大包子推到俺的面前,说,“你慢慢地吃着,听我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你讲。今天上午,你公爹削好了两根檀木橛,知县带人在通德校场上竖起了一座升天台,与那戏台遥相望。台前搭起了席窝棚,棚前垒起了大锅灶,一锅香油翻波良。你公爹,老赵甲,你男人,赵小甲,父子—人喜洋洋。把橛子放在油锅里,煮得十里路外扑鼻香。大锅里炸着香油果,小锅里炖着牛肉汤,吃得爷儿两个嘴巴油光光。”单等那明天正晌午时到,就把那檀木橛子打进你爹的后脊梁。县衙门前,依然是岗哨林立,戒备森严。你那个相好的钱丁和袁世凯、克罗德全都不见踪影。我派咱家一个机灵的孩儿化装成给县衙送菜的小贩,想混到衙门里去探探虚实,当场就让德国兵戳了一刺刀。看来,从大门是进不去了……
“朱八正说得来劲,就听到庙门外一声尖叫。众人吃了一惊,看到侯小七的猴子蹿了进来。紧随着猴子,侯小七也闪身进门。他的脸上,闪烁着光芒,仿佛沾染了许多的月光。他抢到朱八面前,说:
“八爷,大喜,孩儿在县衙后边的阴沟里蹲了半天,终于等到了四老爷送来的消息。四老爷说,让咱们后半夜从县行的后墙爬进去,趁着站岗的士兵疲惫困倦,神不知,鬼不觉,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孩儿顺便看了地形,在县衙后墙里边,有一棵歪脖子老榆树,顺着这棵树,就可以进入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