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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插队的大姐，曾远行它乡的三哥，挑砖瓦的四姐，都有理由认为不必与父母多打交道，父母帮不了他们，反倒使他们倍受欺压。虽然送他们下乡当知青时，都愁肠寸断地流泪。我的姐姐哥哥，还有我，因年龄的逐步增长也都明白这样的处境：怎么闯也闯不出好前途。父母是什么命，子女也是什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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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麻辣火锅，本是全国闻名，经过清苦的六七代，火锅又重新给重庆添了骄傲的色香味：千变万化，只要是能吃的都可用于火锅，不分炎热的，还是细雨纷扬绵绵不尽的，不管寒冬，还是，任何时候，包括夜里3点钟，任何场合，包括小巷子里阴森的小店，或堂堂气派的大餐馆。
院子里人在摆龙门阵时说，街上馆子里的火锅，看看不得了，吃起来绝对不如以前纯粹的辣辣麻麻。
这话有道理，那时，蔬菜，豆腐，血旺，就可以使一个没有新衣爆竹鸡鸭鱼的年过得难以忘记。
很冷的天，忘了是哪一年的除夕之夜，穿两层袜子也冷得直跺脚。大姐从巫山农村回来，一家人围着小铁炉子在屋里。吃的是白水萝卜青菜火锅，有点肉，早被捞尽，星星点点的油飘浮在滚烫的锅里。
父亲说，菜没了，让四妹去洗菠菜来烫。
四姐说，让去。
同意，叫我去。她让我洗菜时不要多用水，却要专心。我答应着，拿了理好的菠菜去天井，在大厨房掏洗。
大姐烫了一筷子由我淘洗好的菠菜，吃在嘴里，即刻吐在碗里，连声叫有沙。
三哥站起来说，“去，重洗。”
大姐问：“你是不是说话了？”
我摇摇头。
“肯定说了，”四姐嘴里有菜，含含糊糊地说：“她经常一个人对墙壁说话。”
说：“难怪你洗的菠菜不干净。”
我一时未回过神来，他们一齐大笑起来。我反应过来，说，“我真的没说话，连跟自己也没说话。”他们笑得更厉害了。
我火了，把刚端在手里的饭碗往地上一搁，对说，“我不吃饭了。”
说不吃就不吃，你让出地方来，让姐姐哥哥坐宽点。
我站了起来，走出房间。
“人这么小，脾气倒还不校”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堂屋里没灯，没有一个人跟来。我出了院门，穿得少，外面冷极。院门外路灯被人用皮弓弹灭了，黑压压一片。朝码头的港口客运站大楼上的大标语在，似乎听得见隔岸稀疏的鞭炮声。我一路往公共厕所去，那个地方可避，这个除夕夜不会有人。我小翼走进满地是屎尿的厕所里，两只脚踩在两处干净一些门背后地上。尽量少吸气，避开一点浓重的臭熏熏的厕所气味。我就站在那里，浑身哆嗦，脑子十分，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站下去。
到天亮，家里人才找到我，他们找了一夜，上上下下几条街。谁也没想到我会在厕所里，是大姐尿急了，上厕所才发现了我。
我以为这时会对走进屋子里的我，说两句软软的话，她用瞟了瞟我冻得发青的脸和嘴唇，自顾自地脱了鞋子就上床了。大姐嘻笑着对说，看来得对么妹好点，不要看她老实，不爱说话，不听话，说不定她会比有出息，以妈老了还要靠她养老呢？
“哟，晓得发善心了。”说，“少说这些掺水话。我才不靠她，包括你们这几个大的。我老了，谁也不会来照顾，我很清楚，她以后能好好嫁个人，顾得上自己的嘴，就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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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厨房里，一个瘦高女人在用抹布擦盖着油烟的灶神爷。供灶神爷的壁龛高，有个巴掌宽的坎，停电时经常被人放蜡烛和煤。不停电，则放上醋、酱油瓶之类的东西。
那是张妈，她转过脸，在盆子里搓洗抹布。她住在院子最里端一间房，有个令全院人羡慕的阳台，七平方，搁满了种掌、兰草、太阳花、指甲花的花盆。阳台有水洞，下雨不会积水。除了花盆，还有二个水缸、一个装着自做的榨菜的瓦缸。据说她是妓女，她男人在武汉码头用一串银元把她买下，也有人说是解放后妓女全关起来“改造”，她男人一分钱不化就把她领来。瓜子脸，白晰的皮肤，单眼皮，瞅人时目光会飞起来，很与人不同，让人看了还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