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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凉的人,街沿摆龙门阵的人,全都回屋里去了。我在路灯下,默默地看着功课。开始打架,书页上字迹逐渐糊涂,扭动起来。我不时留意院门,怕被人插上,又要叫半,才会叫开。
我终于坚持不了,便拿起课本,端起小板凳,进院门。掩好重又厚的院门,拉上比粗杠子还长大的插销。院子里很静,的喧闹变得象的事,此时的寂静让人感到非常不真切。
阁楼门半敝着,我进去后,关上门。秋老虎过后,夜比白日里要低许多度,天窗不时吹进些许风,空气不那么闷热,但也不必盖薄被。我脱掉衣服,换了件棉质布褂,躺在麦席上,扯过被单搭在身上。忽然布帘那边,四姐和她男朋友德华在床上翻身的声音传入我耳旁,我的瞌睡顿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四姐睡的那张床,以前是家几个女孩挤着睡,正对着阁楼的门。另一张床,靠门口,也就是我这刻睡的床,稍微窄些,过去是家二个男孩睡。屋顶从左墙斜到右墙,那儿最低。布帘在长大后才挂上,花色洗得象豆沙,还有一小块亚麻布连接两墙和布帘,放着一个有盖的小尿罐。
布帘那头又响起动静。德华掀开布帘进角落,解小便。他出来后,紧跟着是四姐下床进去。
我就这么闭着,听着床那边太响的小便声,成人的尿燥气涌过来,我还是未动。直到他俩回到床上躺得没了,我才翻了一个身,对着屋顶的玻璃亮瓦。
家从小就居住在这样一个男女混杂的环境里,羞耻心,脸面,文明都是心里在撑着,姐妹间,都已习以为常。现在我四姐的男朋友,一个非血缘的人挤进这间小屋,与,我感到非常不。
月光蓝幽幽,从屋顶几小片玻璃亮瓦下来,使阁楼里的漆黑笼罩着一种诡秘的色彩。房顶野猫踩着瓦片碎裂的屋檐,那么重,象是一个人在黑暗中贴着屋顶行走,窥视瓦片下各家每户的动静。这个破损败落的院子,半夜里会有种种极不舒服的声响。忽然我想起那个跟踪的身影,他为什么老跟着我,而不跟别的少女?我头一回因此打了个冷颤。
究竟,究竟为什么我会出生到这个一点没有快乐的上?有什么必要来经受人世这么多轻慢、凌辱和苦恼?
我轻轻撩开衣服,这呼吸着的身体,已很羞人地长成了一个女人的样子,有的部位不雅观地凸了出来,在黑夜中象石膏那么惨白。马上就满十八岁了,十八岁,应该看到生活令人兴奋斑斓的色彩,可我看不到,哪怕一些边角的暗示。我绝望地想,我一定得有梦想。现在我什么都不拥有,前面的岁月,不会比现在更强。我的功课复习似乎走入绝路,越背越记不住那些公式和理论。野猫溪一带几乎没有人考上过大学,怎会轮到我这个从没被人瞧得上眼的女孩身上?我的成绩并不比别人好,我的,和这片山坡上的人一样,注定了挑沙子端尿罐养孩子。
我对自己说,不管怎么样,我必须怀有梦想,就是抓住一个不可能的梦想也行。不然,我这辈子就完了,年岁越大,就越会成为一个辛苦地混混一生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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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父亲坐在堂屋楼梯边小板凳上抽叶子烟,烟杆是竹子做的,烟叶是最次的便宜货,味难闻,很呛人。我把头偏向一旁,避开漫散开来的烟。我没见过父亲在早晨吃过东西,最多抽一杆烟,他说,他不饿。我小时真以为如此,长大一些才明白,父亲不吃早饭,并不是不饿,而是在饥饿时期养成的习惯,省着一口饭,让这些孩子吃。到粮食算够吃时,他不吃早饭的习惯,却无法改了,吃了胃不舒服。
父亲停止抽烟,从衣袋里摸出一张崭新的票子,是五角钱。票子中间一道新折,四角方正。他看看堂屋四周,见没人注意,便迅速地把五角钱的票子塞到我手里。
我一下未反应过来,不知父亲为什么这么祟祟地给我钱。
拿着钱,我一步步顺着楼梯上阁楼。白日的光照射下阁楼异常陌生,隔在两张床间的布帘半拉开,四姐和德华都不在了,被单和枕头歪斜,破竹片伸出来。我任书本从膝盖滑下地板,坐在自己的床边。云影一遮住山坡,阁楼里光线马上变得很阴暗。
的声音从楼下屋子传来,她是在和父亲说:又要去江边了,才没隔多久,不知啷个搞的,又一背篓脏衣服?